文/王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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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月前，我在專欄《老磨坊里的小梅西》中提到女兒Bea球隊里表現最出色的9歲女孩Livia。最近，她的父親在家長群里宣布：Livia入選了佛羅倫薩女隊U10梯隊。

從新賽季開始，Livia將在“紫百合公園”訓練，參加更高級別的跨地區比賽。和Livia一起入選的還有另一個女孩Chiara。

加入大俱樂部梯隊并不意味著未來就可以參加意甲，這只是挑戰的正式開始。大俱樂部梯隊每年都會淘汰部分球員，又從周邊俱樂部吸收表現突出的新球員，逐級通關最終升入一線隊的人數寥寥無幾。

家長們都在群里祝福了兩個女孩，轉而繼續討論下周的見面計劃。盡管不少家庭在度假，討論依然很活躍，大家都明白，這是一個棘手的夏天。

相信讀過我關于Bea在佛羅倫薩阿富里科俱樂部踢女足系列專欄的朋友，都會感慨孩子們成長的美好氛圍。然而，對家長們來說，和孩子們一起享受友愛的同時，也必須面對各種現實問題。

長達半年來，家長們一直試圖和俱樂部對話，希望改善以下幾點：場地擁擠，兩個年齡段不同球隊在同一個7人制場地訓練；場地硬件年久失修，住家較遠的小孩訓練結束后洗澡困難；俱樂部沒有為女子梯隊注冊參加足夠的賽事，年齡較小的女孩出場時間不夠。

然而，俱樂部對會面要求答復含糊。直到6月中旬，學校已經放假一周，球隊賽季也已經結束，才終于派出代表來“聽取意見”。

那天本是球隊的團聚日，傳統的家長小孩混合比賽。由于需要和俱樂部代表對話，只有我和Bea媽媽，以及幾個女孩的哥哥作為家人代表加入比賽。

孩子們知道了我們將要搬家離開佛羅倫薩，比賽結束時，都來和Bea擁抱告別。家長們仍然聚在訓練場邊開會，我們決定不上前作別，避免打斷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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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中旬會面結束后，俱樂部又是長時間的沉默。7月第一個星期，女足負責人突然發給家長代表一條非正式消息：下賽季開始，年費從300歐元漲到700歐元，包含全套訓練和比賽裝備、運動保險，可以把每周2練改成3練。

家長群炸開了鍋，有人認為，這是想趕大家離開。俱樂部不僅沒有回答關于場地、比賽等訴求，反而大幅提升年費。每周2練改3練更不是大多數家庭的要求，很多小孩每周還安排了其他的課外活動，更重要的是確保周末比賽，這涉及到俱樂部方面人力資源投入，卻沒有回應。

年費增長侵犯了一些家庭的選擇權，大家的集體反對是出于團結。有家長認為，俱樂部有意想分化這個集體。也有人說，阿富里科俱樂部上賽季來了一個惡心的總經理，他的瞎折騰在去年夏天引發了籃球部多名教練出走。

單純從年費角度來說，去年是300歐元注冊費，訓練裝備(200歐元)和比賽裝備(200歐元)自行選購，不少家庭都購買了全套裝備，也就是說，在支出上和新的強制700歐元并無差異。但確實有家庭沒有買全套，例如我們家，或者有個南美小孩，家人什么都沒有給她買，她參加比賽就直接穿著俱樂部發的比賽服。

于是，大家開始尋找解決方案。在佛羅倫薩，多數青少俱樂部仍然沒有專門的女隊。有一個女隊位于和佛羅倫薩隔著一座山的小鎮特羅吉，注冊費加裝備共400歐元，專車去各學校接小孩，費用180歐元。一些家長感到疑慮，山路不好走，弄不好單程就需要花上40分鐘。

在懷疑和討論中，家長群同時接到兩條消息：第一條是，阿富里科可能會愿意把年費下調到600歐元，正式消息7月下旬發布；第二條是，有人聯系了2023年成立的純女足"佛羅倫薩城南俱樂部"，那里之前只有一線隊和青年隊，現在希望擴大梯隊，年費非常有競爭力：8歲及以下150歐元，8歲以上250歐元，裝備自行選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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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阿富里科管理層分化家長的打算會最終得逞。加入熱烈討論的家長，也不是每一個都表達了堅決要走的態度。倒是主教練Lila的發言讓不少家長對佛羅倫薩城南俱樂部有了更多期待。

Lila說，自己在阿富里科帶隊兩年，覺得俱樂部并不是真的重視女足，她本人和阿富里科也沒有約束協議，她會很樂意加入與城南俱樂部的談判，如果能在一個新的俱樂部繼續帶這幫小女孩，她也會很高興。

由于Bea下賽季肯定不在阿富里科，我一直沒有參與這場討論。但在這個聚集了太多焦慮的時刻，我決定分享一些個人的看法。于是寫下了這樣的話：

“大家好。Bea在這個團隊度過了美好的一年。她成長了很多，在運動層面，也在個性層面。我們想衷心地感謝Lila、所有女孩和各位家長的溫暖關懷。

我們很遺憾，由于搬家，Bea不得不離開她的隊友們。幸運的是，在我們即將居住的城市，一個俱樂部剛成立了女子隊，Bea可以繼續踢球。

18年前，Bea的媽媽在米蘭的一個女隊踢球。最開始兩年，球隊在泥濘的沙地上訓練。近年來，意大利女足有了進步，但問題依然很多—正如大家已經討論過的。許多俱樂部實際上并沒有準備好，也缺乏足夠的基礎條件來長期支持女足。

我們偶然認識了阿富里科女足，是在同俱樂部的籃球梯隊聚會上，看到傳單宣傳女足學校—當時說注冊是免費的，因為有足協支持。兩年后，從免費漲到了700歐元。我認為阿富里科創辦女足只是利用了足協的一筆扶持，然后……

然而，有可能存在一些普遍性的因素。例如最近我讀到一篇關于瑞士女足的文章。瑞士足協希望把女足球員人數從現有的4萬人提升到8萬人，但問題是，就像在意大利，女孩們經常在場地和訓練時間方面處于次要地位。注冊人數激增，可用資源就面臨挑戰。報道說現在瑞士有1萬名希望踢足球的女孩因為沒有場地而放棄，例如一個12歲女孩改練拳擊，但她一直穿著原俱樂部球衣，因為足球隊才是讓她最快樂的地方。

瑞士足協提出了一系列解決方案。但鑰匙完全在市政府那里，例如將公共空間如閑置的停車場改造成女足小型球場。有的市政府做到了，有的則無動于衷。

或許這就是當下女足的現實：如果我們想支持我們的女兒們繼續走足球道路，我們必須準備去克服一系列困難。如果我可以提供一點個人建議，我認為選擇一個對女足有真正長期項目的俱樂部很重要，以避免每年都要面對同樣的問題。

向大家致以親切的問候，也許在確定了線下會議時間地點以后，我們會來一趟，和大家擁抱作別。”

實際上，我還想說，作為一個足球記者，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尤其是關于意大利的基層青少年足球，大家是怎樣帶著熱情去維護和推動，又必須面對哪些現實的困難，是所有這一切構成了足球在這里的強大生命力。但我不會這樣說。我從未告訴過任何家長，我是足球記者。在他們中間，我是Bea的父親，一個足球愛好者，僅此。

本文原載于第919期《足球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