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6月24日，法國職業足球財政監管機構（DNCG）對七次奪得法甲冠軍的老牌勁旅里昂作出裁決，勒令其降級至法乙。

從最近幾天的消息來看，里昂俱樂部正盡最大努力尋求妥協，力圖保住法甲資格。與此同時，法國媒體也披露了更多內幕，揭示監管機構為何最終決意將其降級。據《巴黎人報》等多家法國媒體報道，里昂老板、美國商人特克斯特顯然清楚俱樂部面臨的嚴重債務問題，但在聽證會上卻選擇回避。

法國體育經濟學專家皮埃爾·朗多在接受《巴黎人報》采訪時指出：監管機構要求特克斯特提供切實的財務改善證據，必須確保下賽季預算中不存在任何不確定性，俱樂部才能獲準注冊參加法甲。然而，特克斯特一方面聲稱俱樂部資金充足，另一方面拿出的卻是“老鷹集團”旗下其它資產的“財務潛力”——例如博塔弗戈通過球員出售籌資，以及水晶宮的股份剛剛出售，且這項交易尚未得到英超確認。

換言之，特克斯特用“我個人有錢”“我的集團有潛力”來回答里昂賬面上實際是否有現金的核心問題。這種模糊態度正是監管機構拒絕妥協的根源。自去年11月被宣布“預防性降級”以來，里昂管理層雖持續與監管方溝通，但每次所提供的財務材料都基于類似邏輯——老板有錢，老板集團在其它地方能賺錢，未來有可能注資。

對此，朗多評論道：“要么是監管機構對多俱樂部運作模式一無所知，要么是他們根本不信任這種模式。”顯然，他支持監管方的決定，“在法甲轉播收入極度不穩定的當下，特克斯特的做法極具風險。里昂缺乏真正的現金流，賬面資金根本不存在。”

近年來，法甲俱樂部普遍面臨營收困境，重要原因之一是CANAL+電視臺不再愿為法甲支付高額版權費，而聯盟也始終找不到合適替代者。西班牙的Mediapro曾中標，但缺乏銀行擔保，在賽季中即以各種理由停止付款。如今負責轉播的DAZN也拖欠過巨額款項，其背后邏輯相同：法甲吸引力不足，轉播商運營困難。雖然聯盟目前試圖自建轉播平臺，但前景并不樂觀。

在歐洲，財政困難的俱樂部容易被投機者收購，這并不罕見：只要對方展示足夠財力和投資愿景，并愿承擔債務，原東家通常無力拒絕。奧拉斯便是在困境中將里昂出售給了特克斯特。如果買家接手后不愿注資，僅靠“畫餅”支撐運營，債務雪球終將越滾越大，最終俱樂部破產，受損的則是整個城市乃至地區。盡管職業俱樂部為私營企業，但其競技歷史和社會影響早已成為城市文化遺產的一部分。

這正是法國職業足球財政監管機構存在的意義，它并非神秘組織，而是法國足協下屬的獨立機構，專責審查職業俱樂部的財政狀況，其目標是保障聯賽的可持續發展，防止足球被資本濫用。這個監管機構的基本原則堪稱“反中超機制”：嚴格審核債務，堅決反對資不抵債的運營模式。

在此，不得不提中國足球的教訓。中超恒大、蘇寧的崩塌，根本原因就是缺乏類似的財政監管機制。當恒大和蘇寧母公司陷入危機時，理論上仍有可能找到接手方維持球隊運轉。然而，沒有任何企業能夠接盤，因為這些俱樂部多年依賴母公司“借款”輸血，導致賬面背負巨大債務，任何新買家都無法承擔，最終只能走向解散或破產。

設想一下，如果放在法甲，無論是廣州恒大還是江蘇蘇寧，都將在早期就遭遇嚴厲制裁：首先關閉轉會市場，賽季中被“預防性降級”；若賽季結束后投資人仍未實際注資（借款不被認可），俱樂部將直接降級，無一例外。無論當初的恒大、蘇寧有多“財大氣粗”，都不會改變這個結果。

因此，中國足球在金元時代黯然收場后，最需要反思的不是金元本身是否可行，而是必須建立起一套可持續的監管制度。資本進入足球，當然值得歡迎，但足球作為一種公共文化，需要制度保障其穩健發展，維護城市和地區的競技傳統與歷史傳承。

從中超的角度來說，要想像法國一樣嚴厲禁止資不抵債是非常困難的，因為中國足協強占了中超36%的股份，如果足協想要嚴厲執法，要求職業俱樂部收支平衡，俱樂部就有理由要求足協退還在世界范圍絕無僅有的36%股份。

最近爆火的蘇超聯賽也傳出消息：未來可能市場化，引入社會資本。這并非壞事，政府推動為蘇超奠定了基礎，江蘇也擁有良好的足球氛圍。但無論是保持半職業，還是走向職業化，江蘇足球都應該汲取蘇寧事件的教訓，為未來市場化的蘇超建立起健全的財政監管機制——這才是確保一項賽事長期健康發展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