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

阿萊格里的姓氏，在意大利語里是“開心”之意。除卻大發(fā)雷霆的時候，他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帶著一點自矜，一點諷刺。阿萊格里是否能踢出令人開心的足球？很多人皺起眉頭，包括給《米蘭體育報》寫專欄的薩基——過去幾年間，他數(shù)次批評過阿萊格里的球隊。薩基坦言：“他的足球不是我喜歡的足球”，卻也承認阿萊格里是意大利足壇史上排得上號的贏家。阿萊格里二進宮，與米蘭簽下兩年合約，附帶續(xù)約一年選項，他能否讓主隊球迷重新變得開心？

雙面囧帥

在一個災(zāi)難性的賽季之后，AC米蘭考慮的首先是生存，之后是尊嚴，幾乎無暇顧及美麗。阿萊格里從來不以華麗場面和水銀瀉地的進攻著稱，他喜歡以自己的方式成為勝利專家：他拿到過6座意甲冠軍，歷史上只有特拉帕托尼比他贏得更多；早在西蒙內(nèi)·因扎吉之前，他已經(jīng)2次殺進歐冠決賽，可惜遭遇了近15年最強大的兩支球隊。

當然，今天的阿萊格里，未必還是那個能夠在歐洲挺進決戰(zhàn)、在意甲穩(wěn)固霸權(quán)、吃肉甚至連骨頭（意大利杯）都不給對手剩的冠軍教頭。2019年，阿萊格里從尤文下課，隨后賦閑兩年。皮爾洛掛帥的2020-21賽季，斑馬軍團陷入重重困境，連冠也被終結(jié)，在球隊恥辱性地負于貝內(nèi)文托之后，阿萊格里走進意大利天空體育演播室，暢談自己的心得和足球觀。那時，絕望的尤文球迷們看著屏幕上的囧帥，似乎帶著救世主的光環(huán)。

接下來的夏天，阿萊格里真的回到了尤文，然而他二進宮的經(jīng)歷遠不如一期成功。誠然，蒂亞戈·莫塔在本賽季掛帥斑馬，結(jié)果慘淡收場，似乎讓他的前任挽回了一些風評，但不可否認的是：阿萊格里二期的每個夏天，都讓球迷們一度看到爭冠的理由（第一年因為他的回歸，第二年因為弗拉霍維奇，第三年因為單線作戰(zhàn)），可踢著踢著目標就變成了爭四。最后一季，尤文在前半程和國米殺得難解難分，阿萊格里本人卻一直唱衰本隊的爭冠前景，并表示沒實力和國米掰手腕——尤文果真在后半程斷崖式下滑，到底是阿萊格里慧眼獨具，還是他的保守影響了球隊士氣？

除此以外，冠軍版阿萊格里和保四版阿萊格里的另一個主要區(qū)別，在于開發(fā)球星價值的能力。2021年春天那次做客天空臺，他強調(diào)了自己的一個關(guān)鍵理念：教練應(yīng)該為球星服務(wù)，而不是一味強調(diào)描摹自己的戰(zhàn)術(shù)思想。在米蘭和尤文拿到六座意甲冠軍時，他確實是這樣做的：2010-11賽季，伊布、羅比尼奧、帕托和卡薩諾成為紅黑軍團的進攻群，這牌面看起來當然令人艷羨，可讓他們共存、配合、閃耀，其實一點都不容易；上任尤文后，他的戰(zhàn)術(shù)幾經(jīng)變革，用過三后衛(wèi)、菱形中場和433，卻總能讓球星們找到自己的位置。

重返尤文后，阿萊格里似乎失去了這種魔力。最具代表性的例子當然是弗拉霍維奇：塞爾維亞人天價加盟尤文，起初六個月的表現(xiàn)確實讓人充滿希望，可他的狀態(tài)隨著年薪的遞增而衰減，如今已經(jīng)不再有人相信他能夠成為巨星。弗拉霍維奇的問題源于自身？莫伊塞·基恩本賽季在佛羅倫薩大放異彩，阿萊格里曾經(jīng)是他出道時的恩師，卻在師徒再度攜手后找不到使用球員的方法，最終讓基恩在尤文末季進球助攻雙掛零。在中場，洛卡特利頂著歐洲杯冠軍的身份、帶著對黑白間條衫的熱忱加盟，然而他真正踢出感覺，恰是在阿萊格里離開后。

撥云見日

這一次，AC米蘭迎來的是哪一個阿萊格里？意大利足壇特別喜歡二進宮，其中又以AC米蘭尤甚，只是代表案例失敗的多、成功的少：無論是教練席上的卡佩羅，還是球員身份的舍甫琴科、卡卡，重返故地后都未能達到外界預(yù)期。

即便如此，阿萊格里此番回歸，依然給紅黑世界帶來了強烈的信心。他的資歷、背景和管理手腕，明顯有別于本賽季的兩位葡萄牙主帥。這從薪資上就可以清楚體現(xiàn)：豐塞卡去年夏天上任時，簽下的是年薪250萬歐元的合同；孔塞桑冬季前來救火，前半年的報酬在100-150萬歐元之間；對于阿萊格里，AC米蘭起初也想省錢，但很快抬高了價碼，最終合同的稅后年俸據(jù)報道達到了550萬歐元，外加獎金。據(jù)報道，獎金的觸發(fā)條款不包括取得歐冠資格——對于下賽季單線的米蘭來說，這只是最低目標。

請回阿萊格里，也意味著AC米蘭正在繼續(xù)進行自我糾錯，并推翻此前的路線。此前的幾個月里，紅黑軍團考察了各種主帥人選，從67歲的加斯佩里尼到36歲的法里奧利，從喜歡傳控的法布雷加斯到熱衷于對抗的意大利諾，從浪漫主義者薩里到偏執(zhí)狂德澤爾比……近日，米蘭選帥的最大熱門變成了阿萊格里和蒂亞戈·莫塔——作為尤文的前后任主帥，他們的履歷和風格完全相反。這些候選當然都是好教練，但到底誰更適合米蘭，而米蘭更想要什么？看起來，富拉尼、蒙卡達和伊布對此并沒有明確的答案。

塔雷上任后，阿萊格里的簽約也很快敲定，這當然不是偶然。事實證明，足球世界里的效率和執(zhí)行力，靠的未必是哈佛商學院的文憑、“獨角獸”的自我定位和投行群體的“自驅(qū)力”，而是經(jīng)驗與清晰的理念。與此同時，AC米蘭還得感謝那不勒斯：德勞倫蒂斯說服孔蒂留隊，意味著阿萊格里無法掛帥新科意甲冠軍，如若不然，紅黑選帥的過程還要痛苦得多。

才華為先

說起來，重回米蘭內(nèi)洛的阿萊格里，還會與老熟人伊布重逢，但他們的關(guān)系在十幾年前就并非一直和睦：2011-12賽季，紅黑軍團在歐冠遭遇酋長驚魂夜，四球優(yōu)勢險些被逆轉(zhuǎn)，兩人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現(xiàn)如今隨著新總監(jiān)上任，伊布的角色似乎變得更加邊緣——塔雷的到來，馬上改變了米蘭決策層的工作方式，為什么同為“足球人”的伊布就做不到？

塔雷帶來阿萊格里，阿萊格里帶來安全感與信心。總的來說，他不是最美麗的教練，卻懂得尊重球星們的才華，并明白如何保護、激勵、刺激他們。很多米蘭球迷自然會記得，阿萊格里當初為了范博梅爾，將皮爾洛邊緣化，并導致后者自由身離隊，成就尤文其后的霸業(yè)。可實際上，阿萊格里并不是技術(shù)與靈感的對立面，還是在天空臺的那次做客中，他談及執(zhí)教過最愛的球員，提到了這樣幾個名字：“羅納爾迪尼奧和卡薩諾令人難以置信，他們總能將皮球傳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還有西多夫，盡管他真的很難搞……”

阿萊格里還分享了一個有趣的故事。當時，西多夫向他抱怨自己的處境：“職業(yè)生涯中，我從未連續(xù)兩場坐過板凳。”而米蘭主帥給出的回應(yīng)是：“那你得準備好，這周末就是第三場。”還記得嗎？本賽季的萊昂和特奧都曾經(jīng)被按在替補席上，當時的他們是何種態(tài)度，外界又作何反應(yīng)？

2022年秋天，阿萊格里在接受《晚郵報》采訪時，對新科意甲冠軍的兩位當家球星不吝贊美：“米蘭陣中有兩位極其出色、且現(xiàn)代感十足的球員——特奧和萊昂。他們再次證明了身體素質(zhì)的重要性。萊昂的過人如此狂暴又輕盈，世上沒有其他球員能夠做到。”三年后，如果轉(zhuǎn)會市場允許，他將會成為兩人的教練。目前，萊昂吸引了阿森納、拜仁和巴薩的關(guān)注，特奧則有來自阿拉伯世界的邀約，考慮到續(xù)約狀況，后者離隊的可能性明顯更大。

重燃動力

新賽季無緣歐戰(zhàn)的AC米蘭，想要將萊昂、特奧、邁尼昂和賴因德斯全部留下，不是個容易的任務(wù)（已經(jīng)有曼城報價的荷蘭中場，很可能是會被犧牲的那一個），但阿萊格里的存在，讓紅黑軍團的球星們多了一點留隊的理由。一個令人沮喪的賽季，一次自毀長城的愚蠢嘗試，未必意味著世界末日。看看那不勒斯：他們在此前一季只拿到第10名，出的洋相不比本賽季的米蘭更少，此刻卻在熱烈地慶祝。

卡佩羅在《米蘭體育報》的專欄中表示：“阿萊格里在米蘭，需要像孔蒂在那不勒斯一樣，為那些意興闌珊的球員注入新的動力。在談?wù)撧D(zhuǎn)會市場和戰(zhàn)術(shù)設(shè)計之前，米蘭新帥能夠率先帶來的改變來自心態(tài)。本賽季的AC米蘭，經(jīng)常在20分鐘內(nèi)表現(xiàn)非常出色，但之后就狀態(tài)全無。這種失控源于一個問題：每個人都在進攻階段充滿熱情，但在回防時卻很少全力以赴。請放心，在阿萊格里治下，這種情況不會重演。”

解決心魔是第一步。在此之后，阿萊格里在戰(zhàn)術(shù)上也會進行自己的調(diào)整——孔塞桑在最后幾場比賽中主踢3421，但米蘭新帥明顯更偏愛四后衛(wèi)。教練組方面，除了助教蘭杜奇和其他三名成員，阿萊格里還希望能夠?qū)⑶八_索洛隊長馬尼亞內(nèi)利和前尤文福將帕多因帶到米蘭城，他們目前分別是尤文青年隊的主副帥，而米蘭已經(jīng)與斑馬軍團對此展開商談。

轉(zhuǎn)會市場上，阿萊格里自然會享受一定的話語權(quán)。對此，卡佩羅給富拉尼提供了一條建議：“不要冒險涉足技術(shù)領(lǐng)域，將技術(shù)問題留給塔雷和阿萊格里。”實際上，阿萊格里本人早就有名言傳世：“足球其實很簡單。”讓專業(yè)的人做專業(yè)的事，不要忽視心理因素和本土化的重要性。米蘭的教練組重新被意大利人占據(jù)，技術(shù)總監(jiān)塔雷則已經(jīng)在意大利足壇浸淫了20年。在馬爾蒂尼和馬薩拉離開后，AC米蘭似乎終于明白了競技表現(xiàn)的重要性，又重新開始變得“意大利化”。早知現(xiàn)在，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