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李靜宜

不考慮其各自的工業背景，沃爾夫斯堡和門興格拉德巴赫，只是兩座普通的德國小城，但對于在此迎來“逐夢德甲”第二季的中國U-16國家男子足球隊的少年而言，這里象征著一個短暫停泊的春天。

跨越重洋，抵達德國。語言失靈的地方，音樂、食物仍能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的聯結。足球同理。

4月1日，梁仕宇（右）與對手爭奪球權。

以小，見大

沃爾夫斯堡地處德國北部，城市面積相當有限，人口約12萬人，這是一座因汽車而誕生的城市，擁有世界上最大的汽車工廠，“大眾”品牌總部坐落于此。大眾（Volkswagen），德語意為“人民的汽車”，創立初衷為制造德國人家家都能負擔得起的汽車。其中文名稱既體現德語名稱原意，又朗朗上口、簡潔直觀，堪稱品牌譯名典范。這座城市的另一張名片，是沃爾夫斯堡斯堡足球俱樂部。狼堡主場佇立在大眾工廠東部，距離汽車城不過14分鐘腳程，兩地直線距離不足1公里，若非中間的L322公路分隔，需要繞路而至，步行距離將會更短。如有自行車在手，15分鐘便可貫穿沃爾夫斯堡主城。因其地理面積上的狹小和巨大國際聲譽形成的鮮明對照，當地人樂得自我調侃：“我們生活在一座‘偉大的城市’之中。”

從沃爾夫斯堡向西而行，駕車約400公里，便可抵達位于德國邊境的門興格拉德巴赫，這里共有逾26萬人口，是德國第二十大城市。城中隨處可見門興格拉德巴赫的黑白色菱形隊徽，當中的B字驕傲宣告：普魯士正統在此。而門興主場普魯士公園，能夠容納多達54000余名球迷觀賽，接近城市人口的1/5。

人類學家項飆曾提出“附近的消失”這一概念，隨著移動互聯網的普及，人們通過手機便能了解萬里之外的世界，愈發通過一些抽象的概念和原則建立對于世界的感知。比如一名國內高中生，或許可以對外國某所高校的QS排名脫口而出，卻對近鄰、攤販等周遭人的生活愈發疏遠。

在這兩所小城中，足球則是令當地人相互建立連接、構筑日常生活的具體事物。這注定將是一趟以小見大的旅程。

步入普魯士公園球場VIP接待大堂，右手邊通向建在球場內的酒店，門興格拉德巴赫足球俱樂部中國區總經理馬丁·蒂斯介紹，酒店共有131間客房，每個客房對應不同主題——或是球隊重大比賽、或是球隊重要榮譽、亦或球隊肱股之臣。酒店入住率高達80%，每季主場比賽更是一房難求。而左手邊通向球場的VIP區域，餐廳有開闊落地窗和露臺，容納球迷觀賽，“逐夢德甲”項目期間，中國U-16國家男足的球員們便在這里用餐。通向餐廳途中，人們的目光很難不被一塊銀色銘牌墻吸引，這里共計有數百塊標有贊助商名字的長方形銘牌，門興擁有一個超過六百家企業的贊助商商業網絡，盡管有些品牌對于國人而言相當陌生。

4月10日，盧琦政（右）帶球突進。

但這些小贊助商，則是門興收入的重要來源之一。馬丁透露，這些登上銘牌墻的小權益包并不昂貴，通常贊助人還將獲得VIP區的一張小餐桌，供比賽日觀賽接待使用，為期一年。這方短期贊助商銘牌墻中，75%的商戶來自本地，因門興地處德國與荷蘭、比利時接壤地帶，因此荷、比的商戶，也被算所本地范圍。這堵墻旁邊，展示著門興引以為豪的榮譽：德甲沙拉盤、歐聯杯獎杯和德國杯金杯。

透過三座獎杯陳列背后的窗戶，能望見通往訓練場地的道路，結束訓練的球員，會在這段道路上停留，為有序駐足的球迷一一簽名，過程持續約15分鐘甚至更久，從頭到尾，尤其不會忽視小球迷的訴求。

談及俱樂部的“小馬駒哲學”，馬丁盡顯自豪。本地人出身的他，習慣性將尚未進入職業世界的小球員們稱為“苗子”。他向U-16國少一一列舉門興的育才成果：內策爾、海因克斯、馬特烏斯、埃芬博格、特爾施特根等等等等。對于這位后天的漢語使用者，為何選擇以這種方式稱呼梯隊球員，我感到異常好奇。馬丁的回答出人意料：“我是聽別人都這么叫。是這樣稱呼有什么問題嗎？”

當然沒有。

雖然我的確期待一個承載著更多感情元素、溫情脈脈的答案。畢竟在我們的語言體系之中，逐漸習慣以青訓球員、儲備人才、梯隊成員、足球小將，或者更老派的足球學徒，代指這些預備役球員。苗子出現時，通常伴隨一個判斷價值的評價性形容——“這是一個好苗子。”

馬丁的稱呼，讓人不由得想起這些U-16年齡段少年的本質。他們曾是種子，突破了土壤阻力，每長高一分，便得見更廣闊的世界，成材為果，但果與因始終輾轉相生：他們的命運與前途，既受環境等客觀條件影響，亦取決于其自身汲取養分的能力。

勝者為王

對他們寄予厚望的同時，門興、狼堡，乃至德甲，也有一個相同的愿望，便是希望通過本次“逐夢德甲”，為小球員的心中埋下一顆種子。破除他們對于國外球會總是霧里看花的濾鏡。而德甲聯賽，是五大聯賽之中培養出亞洲球員數量最多的聯賽，中國亦有楊晨、邵佳一等先驅者的成功經歷打底。球員參觀狼堡時，球隊工作人員向他們介紹了張稀哲在此生活的經歷，并強調：彼時張稀哲面臨的是與佩里西奇、德布勞內、許爾勒、阿諾德、洪特、維埃里尼亞以及卡利久里等人的競爭。他遇到了最好的狼堡，卻未能向狼堡展現最好的自己，不是因為他不夠好，只是足球這項運動的殘酷之處在于，不論是天賦、實力或者運氣，總有人比你更加出眾。

4月10日，板倉滉（左一）和福田師王（右一）與中國U-16國家男足見面。

在狼堡和門興，他們獲得了與偶像近距離接觸的機會。浮嶋敏主教練對這樣的機會表示感謝：“球員們來到歐洲，到足球大國德國，體驗德甲俱樂部梯隊的實際生活與訓練，對于球員來說，不僅是足球生涯、也是成長環節的寶貴經驗。與球星的近距離接觸（見面會），在沃爾夫斯堡和隊長馬克西米利安·阿諾德、凱文·帕雷德斯的互動，在門興格拉德巴赫與板倉滉、福田師王的近距離接觸，對于孩子們提出的問題，球員們均一一作答，說不定會對球員的成長起到關鍵性作用。”

板倉滉告訴少年們：“在這里，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實力更強的選手會得到所有的人認可。想要在歐洲生存下去，全憑實力。”這些同樣是教練在日常生活中對于球員的囑托，但是從旅歐強將的口中說出，孩子們反倒更聽得進去。

藉此經歷，少年們體會到了德國足球原汁原味的對抗，感受到了德甲和青年聯賽的高強度、高節奏，防守能力亦有所提升。浮嶋敏亦希望項目借助更多明星效應，吸引球員走出去，“這個項目整體對于球員有了極大的幫助和提升。硬要提出一點要求，便是，畢竟我們來到了德國，如果球員們能夠更加切實地感受職業球員訓練前后、賽前準備和賽后恢復的生活，能夠更加貼近職業球員一天之中的生活細節，可能帶給孩子們的直觀感受更為強烈。”

最終，來自山東泰山足球學校的后衛張君豪和梅州客家的石子默脫穎而出，獲得參加狼堡U-17梯隊融合式訓練的機會。為期一周的訓練，二人切身感受到中外訓練方式的殊異。以熱身環節為例，除去場地熱身，狼堡梯隊球員都會現在室內完成墊上拉伸。進入場地環節，更多使用器材輔助的訓練方式，也讓二人收獲滿滿。狼堡亦期待，這將成為國內球員再次登陸大眾汽車競技場的起點。

一顆名為希望的種子，悄然落在這些被冠以希望之名的球員心中。浮嶋敏誠盼，孩子們放膽留洋。只有經歷痛苦的裂變，他們才能真正抵達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