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黃思雋

在缺少兩位傳控核心基米希（腱炎）和帕夫洛維奇（感冒），甚至不靠凱恩和穆西亞拉直接參與進球的情況下，拜仁僅憑47%的控球率，就利用3次斷球后的反擊，先后由奧利塞、戈雷茨卡和科芒破門，客場3比1逆轉了近況不佳的斯圖加特，完成了對上賽季德甲亞軍的雙殺。考慮到勒沃庫森本輪要客場挑戰排名第3的法蘭克福，拜仁很有機會在對陣勒沃庫森的歐冠1/8決賽開打之前，拋離衛冕冠軍至兩位數積分。不過在重奪德甲冠軍的前景一片光明之際，基米希的續約問題卻給拜仁本賽季最后3個月的前景蒙上一層陰影。

孔帕尼得到免死金牌

與斯圖加特的這場南部德比，是在拜仁成立125周年華誕的翌日晚間上演。過去幾天，拜仁為這個大喜日子舉辦了一系列活動。而與此同時，也接連傳出了幾則球隊內部的重磅消息。首先是周三出版的《體育圖片》雜志披露，無論歐冠成績如何，只要拿到德甲冠軍，孔帕尼就帥位無憂，因為高層對他的工作非常滿意。最讓高層感到信服的一點在于，孔帕尼得到球員的喜愛，更衣室擁戴這位比利時教頭。

戈雷茨卡搶斷施蒂勒后反超比分，拜仁客場3比1逆轉斯圖加特。

這樣的消息，顯然是拜仁高層借助媒體發布，以為接下來對勒沃庫森的兩回合決戰，以及賽季剩余比賽創造較為寬松的輿論環境。在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能否打進歐冠四強一直是評價拜仁教練工作的重要指標。納格爾斯曼執教的第一個賽季在1/4決賽爆冷輸給比利亞雷亞爾，就第一次使得時任兩巨頭卡恩和薩利哈米季奇動了“殺心”。而上賽季圖赫爾在已經提前收到下課通知書的情況下，率隊淘汰阿森納而殺入了歐冠半決賽，也使得他重新贏得了不少球迷的歡心，甚至令體育董事埃貝爾和體育主管弗羅因德動了挽留他的念頭。

但在經歷了一個四大皆空的賽季之后，拜仁高層對于孔帕尼這位從一開始就飽受外界質疑的菜鳥教練給予了罕見的寬容，甚至不再把歐冠四強作為硬指標，著實有些令人詫異。拜仁上一次在歐冠1/8決賽就止步是在2018/19賽季。時任主帥尼科·科瓦奇盡管當季最終率隊贏得德甲和德國杯雙冠王，但被利物浦早早淘汰是一個無法抹去的污點，時任董事會主席魯梅尼格也從未對這位海因克斯繼任者真正地信服和滿意過。要不是當時貝肯鮑爾出面替科瓦奇說了不少好話，恐怕克羅地亞人拿完雙冠后也照樣要下課。

如今孔帕尼已經丟了德國杯，歐冠晉級的前景也不被看好（畢竟聯賽階段就輸了3場，附加賽過凱爾特人這一關也相當驚險），除了聯賽一路高歌猛進之外，成績這個硬指標其實說服力并非很強。當然，拜仁對教練的要求降得如此之低，很大程度上也是迫于無奈，畢竟上賽季尾聲的換帥肥皂劇就持續了超過3個月，埃貝爾是在哈維·阿隆索、納格爾斯曼、朗尼克和格拉斯納等人都拒絕，以及無法說服圖赫爾把最后一年合同履行完之后，才選擇了孔帕尼這位英超降級隊教頭。

同時，球隊重建進展緩慢，以戈雷茨卡為首的幾個高薪包袱未能如愿卸掉，幾位主力的續約也困難重重。最重要的是，賽季至今幾場“高端局”的發揮和結果都不盡如人意，這支拜仁究竟有幾斤幾兩，短期內究竟還有多大潛力可挖，外界都已經有比較清晰的答案，而高層自然也無法盲目樂觀，因此也不再像2011/12賽季那樣，總是把打進歐冠主場決賽這一目標掛在嘴邊。

科芒第90分鐘鎖定勝局后，孔帕尼興奮地沖進場內慶祝。

在《體育圖片》這篇報道刊登之前，身為監事會副主席的烏利·赫內斯就已經在接受《踢球者》雜志的大專訪時明確指出：“經歷困難的2023/24賽季之后，人們談論歐冠的話題太多了。聯賽對我來說意義重大。”他所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確，只要重新奪回德甲這個基本盤，這個賽季就算得上是成功。至于歐冠，等球隊進一步成長后再說。

幾乎可以肯定的是，當下賽季開始時，孔帕尼仍將是拜仁主教練。赫內斯隨后在接受慕尼黑《晚報》的專訪時還補充道：“我認為樊尚（孔帕尼的名）是我們終于找到的一位可以長期留在我們這里的教練，這對俱樂部是一件好事。因為如果教練經常變動，球隊的表現也不會特別好。”

自瓜迪奧拉履行完3年合同而在2016年夏天離開之后，就沒有一位拜仁主教練能夠干完兩年，在位631天的納格爾斯曼竟然已是“最長命”的一個，而安切洛蒂（在位454天）和圖赫爾（421天）這兩位歐冠冠軍教頭都沒有干滿16個月。孔帕尼能否超過前任，甚至最終成為自師傅瓜迪奧拉之后，第一位干滿至少兩年的拜仁教練，接下來與勒沃庫森的兩回合決戰會是一個重要啟示。假如他能想出辦法，幫助拜仁結束對勒沃庫森連續6場不勝的頹勢，并最終再晉一級，那么他的風評必定會有重大轉變。但如果還是過不了這一關，即便最終順利拿到德甲冠軍，他最終重蹈安切洛蒂、科瓦奇和納格爾斯曼等人第二年中途下課覆轍的可能性恐怕不會小。

基米希究竟在猶豫什么？

如果說與勒沃庫森的兩回合對決，是孔帕尼本賽季所面臨的第一場終極考驗，那么對于他的場上指揮官基米希來說，則很有可能是決定去留的節點。就在放出孔帕尼必留的消息翌日，即拜仁125歲生日當天，《體育圖片》又率先披露拜仁撤回基米希合同報價的消息，而《踢球者》和德國天空體育等幾大媒體也相繼證實了這一說法。根據相關報道，拜仁是在本周一撤回報價，理由是高層對于基米希至今仍猶豫不決感到不耐煩了，不愿再被他牽著鼻子走。

蹊蹺的是，周二時ranSport記者馬丁·福爾克馬才披露拜仁與基米希已接近達成協議，基米希的年薪會從目前的稅前1900萬歐元漲到2200萬。如果這兩則方向截然相反的報道都屬實的話，那么或許只有一種可能性：即埃貝爾確實已提供了一份在經濟條件上能基本滿足基米希要求的報價，但就在雙方準備簽字之際突然被第三方叫停了。目前所有的消息都指向撤回合同報價的并非負責談判的埃貝爾和弗羅因德，而是實際上還是由赫內斯和魯梅尼格掌控競技事務的監事會。

孔帕尼帥位穩固，基米希離開拜仁的可能性卻越來越大了。

在1月初，即德甲后半程開始之前，埃貝爾曾公開表示不曾給基米希等人做續約決定制定最后期限，“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我也不會這樣說。”然而，隨著事情一拖再拖，在俱樂部內外出現了越來越多爭議聲。盡管戴維斯和穆西亞拉最終都在2月續約到2030年，但冗長的談判過程，以及拜仁所作出的巨大讓步（尤其是在穆西亞拉合同里加入解約金條款），不可避免地令外界形成了球員凌駕于俱樂部之上的印象。而在基米希的續約問題上，埃貝爾原本提出了降薪的條件，后來同意保持目前的薪資條件，最后甚至愿意漲薪，同樣顯得處處被動——基米希在孔帕尼手下表現出色顯然是他在談判中越來越主動的一大因素。

原以為在戴維斯和穆西亞拉續約之后，一直觀望的基米希也會很快簽字，但兩位后輩在續約過程中所得到的高薪以及巨額簽字費，又為基米希的續約增添了不少難度。按照《圖片報》的說法，基米希的談判最終是卡在了簽字費上，因為24歲的戴維斯拿到了據信高達2200萬，22歲的穆西亞拉也有8位數進賬，而身為效力10年之久的功勛，基米希自然有理由提出相似要求。但高層認為基米希本身就是隊內頂薪球員之一，沒有理由在簽字費上再做“補償”。而且一旦再給高額簽字費，那么他就會成為實際上的最高薪球員。

穆西亞拉和戴維斯的續約條件，增加了基米希的續約難度。

錢所代表的不止是球員收入本身，也象征了俱樂部對球員的認可和重視程度。但對于基米希來說，他所考慮的顯然不止于此。早在后半程首戰擊敗門興格拉德巴赫之后，德國隊長就已經明確指出，續約的關鍵在于“想考慮一下在未來三到四年里，我可以在哪里取得最大的成功”。不同于還年輕的戴維斯和穆西亞拉，30歲的基米希已經進入職業生涯的最后階段，接下來這三四年不僅是他拿到最后一份大合同的機會，也是他再次沖擊歐冠的最后機會。以拜仁過去兩三年間自上而下如此混亂的局面（尤其是上賽季他在圖赫爾手下的糟糕待遇），以及球隊缺乏歐冠競爭力的現狀，基米希猶豫不決完全可以理解。

正如對勒沃庫森的兩回合將是評判孔帕尼能力和前景的重要參考，從基米希的角度而言，這兩回合的結果可能也會直接決定他的去留。不過，從目前的消息來看，盡管撤回報價不代表基米希肯定不會續約，但高層要求他在對勒沃庫森首回合之前就要發出明確信號，反正不會讓他拖下去了。因為一旦他確定走人，就要立即物色替代者。盡管一直有國外豪門對基米希感興趣的消息，但考慮到他至今依舊沒有聘請經紀人，全靠自己跟高層談判，續約顯然是他優先考慮的選項。穆西亞拉在續約后也說過，他跟基米希聊過很多次，“我想我們每一個人都想續約。”

撤回德國隊長報價早有先例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拜仁第一次撤回德國隊長的合同報價了。早在20年前，拜仁就以強硬姿態對待過當時的德國隊隊長巴拉克。當時的情況有很多相似之處，例如拜仁已經作出了巨大讓步，為巴拉克準備了一份總值3600萬的4年合同，這在當時是前所未有的天價合同。但巴拉克遲遲沒有答應，主要理由在于他看不到拜仁有足夠的雄心壯志重新參與歐冠競爭。

于是在2005年11月中旬，時任董事會主席魯梅尼格在俱樂部年度大會上對與會會員宣布撤回巴拉克的報價，“一個月前，我們就向他發出最后的通諜，必須在今天給俱樂部一個答復。今天，我們最后問了一次米夏埃爾和他的經紀人，他們仍然說沒有決定好。因此，我們收回之前曾經提供的那份條件豐厚的合同。當然，這并不是說米夏埃爾一定會離開拜仁俱樂部。但是，我們會從現在開始馬上在轉會市場上面尋找一位合適的球員。”

巴拉克2006年離開拜仁造成了雙輸的局面。

最終，巴拉克在那個賽季結束后自由轉會切爾西，結局是雙輸的。巴拉克在拜仁最后半年淪為被自家球迷攻擊的對象，與拜仁的裂痕一直無法修復，而他后來在切爾西的4年，甚至直到退役，也未能圓夢歐冠；拜仁在失去巴拉克后立即四大皆空，甚至失去了歐冠資格，迫使高層在2007年夏天花了超過7000萬歐元引進里貝里、托尼和克洛澤等大牌球星，開啟了一個新時代。而直到2013年，即巴拉克退役后一年，拜仁才總算重新成為了歐冠冠軍。

到了2008年，巴拉克之后的德國隊長拉姆也曾被拜仁撤回合同報價。當時24歲的拉姆明確表示想加入一家“每年都贏得歐冠”的俱樂部，并與巴塞羅那眉來眼去。那支拜仁盡管迎來了里貝里和“克洛尼”，但競爭力依舊有限。就在對陣圣彼得堡澤尼特的聯盟杯半決賽之前，魯梅尼格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與拉姆的續約談判破裂，“拜仁決定撤回原來的續約意向。”后來，拜仁就被澤尼特淘汰出局，其中次回合在客場0比4慘敗。

拉姆在2008年與拜仁的續約鬧劇最終和氣收場。

當然，拉姆最終并沒有離開拜仁，事情很快就迎來了轉機。就在當季最后一輪聯賽前一天，拉姆決定在一份3年合同上簽字，“我跟董事會進行了一次非常愉快的談判，也跟克林斯曼教練談過。我感到了拜仁有希望迎來突破，這說服了我。”但諷刺的是，說服拉姆續約的克林斯曼，很快就讓他大失所望。后來拉姆在自傳中回憶道：“在克林斯曼手下，我們只是練體能，戰術問題被忽視了。我們球員在比賽之前要聚在一起自己討論想怎么踢。在6到8周之后，所有球員都已經知道克林斯曼不行。”幸運的是，拉姆最終還是以隊長身份率隊圓夢歐冠，甚至首次成為了三冠王，而他當初在續約問題上與拜仁之間的沖突也成為了沒有太多人介懷的小插曲。

埃貝爾才是最大輸家

如今基米希與拜仁之間的這場續約風波，在輿論和球迷圈當中所制造的波瀾，介乎于巴拉克和拉姆之間。畢竟從個人影響力而言，基米希還無法與巴拉克相提并論，但他的資歷已遠在當時還年輕的拉姆之上。

當年那支馬加特的拜仁完全依賴于巴拉克和馬凱，而且德國隊也是巴拉克的球隊，戰術圍繞他來展開。基米希從來都不具備巴拉克那種憑借一己之力就可以改變比賽的能力（巴拉克之后，就沒有德國球員可以做到這一點），而如今這支拜仁的傳控踢法盡管圍繞基米希來展開，但真正決定球隊上限的人物是凱恩和穆西亞拉。至于德國隊，在克羅斯、諾伊爾、穆勒和京多安退出后，穆西亞拉和維爾茨才是新時代的象征。基米希就像當初的拉姆那樣，盡管具備領軍才華和影響力，但由于位置和技術特點所限，往往只能默默奉獻，偶爾貢獻一次關鍵助攻或一個精彩進球。

基米希能否趕得上與勒沃庫森的首回合還是疑問。

拜仁與基米希之間究竟最終會像當初巴拉克那樣一拍兩散，還是會重演拉姆峰回路轉的一幕，或許很快就會有答案。與斯圖加特賽后，弗羅因德盡管拒絕證實他們撤回報價的報道，但表示“決定很快就會做出”，“但我們現在不會回應任何事情。媒體已經寫了太多東西。我們跟約（基米希）保持直接聯系，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相比之下，埃貝爾的態度較為強硬，“總的來說，沒有人凌駕于俱樂部之上。如果有球員做出不同的決定，那就讓他做吧。反正拜仁這里一切都會繼續下去。”

從原來拒絕給球員發出最后通牒，到如今強調俱樂部高于球員，埃貝爾的態度轉變明顯，但這并不代表他腰桿挺直了。恰恰相反，在這件事情上，辦事拖拉的埃貝爾才是最大輸家。這已經是監事會本賽季至少第2次直接干預埃貝爾的工作了。早在去年夏窗，監事會就叫停了埃貝爾從勒沃庫森引進若納唐·塔。盡管赫內斯日前才公開肯定了埃貝爾這一年來的工作，但突然在一件影響力如此重大的事情上直接插手，其實相當于向埃貝爾亮出了黃牌。而前隊長拉姆即將回歸拜仁擔任要職的傳聞此時出現，讓事情變得更加微妙。

赫內斯對埃貝爾這位接班人的工作真的滿意嗎？

以監事會如此強硬的態度，基米希漲薪續約的可能性已然不大。他即便最終作出讓步而選擇留下，日后所承受的輿論壓力恐怕也會越來越大，不如趁機換個寧靜的環境，在職業生涯最后階段再努力實現一次競技上的突破。而拜仁也沒有必要繼續綁死在這棵樹上，立即從斯圖加特買回自家青訓精英施蒂勒其實就是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說到底，拜仁與基米希之間誰都不欠誰了，分開后雙方可能都會過得更好，不會像當初的巴拉克事件那樣雙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