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林良鋒

很接近，但沒雪茄。

這是英國人的一句俗話，形容“收獲不小，但不至于彈冠相慶”。英格蘭功敗垂成，連續兩屆決賽折戟，給戰爭大片《奪橋遺恨》（A bridge too far)又添注腳：A victory too few。三獅將帥目送對手歡天喜地領獎，目光呆滯無神，令人欷歔，浮想聯翩。世上沒有后悔藥，但你總忍不住：如果這樣，會不會那樣……？如果不這樣，會不會不那樣？索斯蓋特執教八載，煞費苦心仍鎩羽而歸，是時候交棒了。雖無錦標示人，但“南門”遺產頗豐。至少繼任不必像他接班時那樣，帳下無人，廖化掛印。

也正因為麾下兵多將廣，英格蘭本應發揮不遜西班牙。但7場下來，外界橫豎看不到一場酣暢淋漓的好球，只有曇花一現的片段。有駿馬他偏讓拉磨，有豪車他竟拿去運油，最終輸得窩窩囊囊，怎能不讓人扼腕和慍怒？決賽是三獅在本屆歐洲杯的縮影，也是索斯蓋特執教水平的概括：謹慎有余，膽識不足。英格蘭看到過曙光，但逃不過被黑暗吞噬。索斯蓋特最沒資格怨天尤人，之前幸運之神一再出手拯救，也厭倦了他冥頑不靈，帕爾默扳平不久，便讓剛上場的奧亞薩瓦爾揭曉了答案。塵埃落定，那些曾對索斯蓋特茍且偷生持觀望（甚至理解）態度，同情他被辱罵遭遇的人，只剩下鄙夷和嘆息。面對（必須奪冠的）壓力，索斯蓋特只讓人看到了平庸。平庸是怯懦的內核，怯懦是平庸的包裝。

建功立業的帥才，共同的品質是果敢和決斷。1988歐洲杯，荷蘭一上來意外負于蘇聯，米歇爾斯當即讓巴斯滕在第二場首發，取代主力博斯曼，荷蘭3比1力克（并淘汰）英格蘭，迎來出線轉機；末輪對愛爾蘭不勝就回家，他又連撤中場增兵線增兵，終由基夫特打破僵局。4年后，丹麥主教練穆勒·尼爾森在半決賽變陣442，將小勞德魯普推上鋒線，打了荷蘭一個措手不及。本屆德拉富恩特也有類似壯舉，對德國臨完場被扳平，手頭的進攻牌張都換成了防守球員，形勢危殆。但巴斯克人沒有被動等待互射點球，而是在加時再添一名高中鋒，用原始的“一號公路”尋找致命一擊，終于在臨近鳴哨前由梅里諾接應傳中頭槌拿下比賽。

索斯蓋特不是索爾斯克亞，手頭有人不用，耗到加時賽才想起這茬。但他換人大多出于走投無路，死馬當活馬醫。何況，他完全沒有必要頻頻墮入絕境。把對球員的忠誠，擺在取勝之上，寧冒出局的風險被外界噴死，也不放棄“團結”，決定了他的上限。連續3屆大賽完不成任務，給自己正名。讓英格蘭擺脫無冠晦氣，應是索斯蓋特的唯一目標。至于這么做，會得罪誰，會不會導致更衣室“不和諧”，都不應該影響他的決定。對比英西陣容，西班牙勝在個人能力突出，兩翼尤其犀利，而且不曾動用點球賭命這張“外卡”，連克德法，士氣正旺。英格蘭則擁有大賽最厚實的板凳，替補前鋒組合多多。不足之處是一直低靡，打法莫名其妙，連賭加時賽和點球，人品耗盡。

鑒于之前6場的表現，最極端的做法，是撤換包括凱恩在內的前場4人，代之以托尼（凱恩）、帕爾默（薩卡）、埃澤（福登）和戈登（貝林厄姆）。理論上索斯蓋特完全有本錢出奇制勝，讓西班牙的備戰徹底報廢。但自歐洲杯問世以來尚未有如此瘋狂的前科，做不到，不苛求。即使局部微調，不用凱恩和福登，仍是可行且能為業界理解和接受的大膽舉措。凱恩，作為一名中鋒和箭頭，幾乎不起作用。不是一場，而是場場如此。福登大同小異，他最拿手的禁區外重炮難得一試，更擅長的位置又被薩卡鳩占，傳球之“肉”，一碰就倒，形同摸魚。薩卡和貝林厄姆都因對晉級有大功，拿掉太難，但比賽中及早撤換也不失為應急之舉。

索斯蓋特意識到凱恩缺乏威脅，一到60分鐘把他換下。好事。換上沃特金斯卻不帶上帕爾默，令人不解。10分鐘白白浪費了。換上伊萬·托尼后，英格蘭在對方門前高點突然有了威脅，讓人不禁質問：為什么不能早點讓托尼成為鋒線支點？索斯蓋特換人只用了3張牌，法定時間他可以換5個（半場動手可以換4次）。替補席上有戈登、埃澤、鮑恩3名前鋒，還有亞歷山大-阿諾德、加拉格爾可以給中場注入活力，但索斯蓋特明顯沒有這個安排。無論是追平之后繼續施壓，爭取90分鐘解決戰斗，還是抱定決心再賭加時和點球，他都不像是有預案。再度落后，英格蘭獲得了一次極有威脅的定位球機會，可惜，賴斯和格伊連著三次頭槌，險些讓三獅絕地逃生。你又會問：為什么之前沒有？

不用費勁找就有答案：英格蘭沒有突破，難有角球和任意球。而沒有突破，丟球頻繁，又是索斯蓋特整體思路的體現：不要冒險！不要拼身體！于是，我們在7場比賽中，一再看到對方用緊逼和力量壓制英格蘭，從塞爾維亞到西班牙，家家都可以硬碰硬讓英格蘭活得像只鵪鶉。英格蘭的傳家寶是什么？高點、力量和速度。7場比賽，英格蘭極少用到自己的傳家寶。可每次想起用，都有收獲。凱恩對斯洛伐克的頭球，沃特金斯絕殺，帕爾默扳平，都得益于速度和高度。再看凱恩，身為傳統英式中鋒，你想不起他7場爭頂拿下過哪怕一次后場送上來的高球！

索斯蓋特換人的最佳時機，是半場：托尼換凱恩，戈登和帕爾默換下兩個邊。一是加強前場爭頂的成功率，二是遏制西班牙兩閘壓上。正是因為放任卡瓦哈爾和庫庫雷利亞壓上，導致英格蘭兩次丟球。次佳時機，則是丟球之后。此時應該把特里皮爾換上，沃克已經明顯體能不濟。不換，果然成了對方最后的突破口。最遲，也應該在帕爾默扳平之后，立刻再調三名預備隊進場加強緊逼。這樣應該有機會防住西班牙第二次打擊。索斯蓋特第二次換人拖了10分鐘，第三次換人又拖了近20分鐘，把大家氣得七竅生煙。我一再為他之前的6場胡亂出牌找理由，可都進決賽了，不成功便成仁，不換圖啥？是為了加時嗎？

追平時，還有20多分鐘。索斯蓋特還有兩個選擇：豁出去搶攻，前場堆人把對方的進攻摁回去；后防堆人拼身體，把每次對抗變成爭議，打亂對手的節奏。至少，可以避免自己在黎明前猝死。他都沒做。英格蘭竟是先跑不動的一方！這是長期被動，跟著對手節奏亦步亦趨的惡果。

首發中，沃克年齡最大，他和斯通斯輪番受對手沖擊，消耗更快，癥結是賴斯和貝林厄姆都拿不住球，拿球又控制不了節奏，無法組織反擊，盲目出球到前場，立刻被西班牙打回頭。這么明顯的態勢，愣是無法喚醒索斯蓋特調整。終于調整了，卻把能護能控的梅努撤下，讓拿球就丟的賴、貝繼續浪費球權。大家明白過來，之前的雜亂無章，并不是暗藏“玄機”，純粹就是他慫，就是寧愿再次錯過奪冠，也不得罪老隊員，得罪大牌，抱團一塊死。索斯蓋特沒有因為這8年帶隊提升自己，反倒活成了一個政客。

政客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