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派記者沈天浩發自萊比錫

萊比錫紅牛競技場的混采通道里，幾十名意大利記者都在等一個人。時間過了午夜，他的身影終于從遠處出現，記者們一擁而上，銀色的鐵欄桿搖搖欲墜。

他是馬蒂亞·扎卡尼，有著1.77米的身高，在球員中顯然算不上強壯，也無法被歸類為矮小的精靈型球員。他如今理著圓寸頭，前幾年曾經順應潮流把頭發染成金色，長著一張意甲中游隊主力球員的大眾臉。本屆歐洲杯衛冕冠軍的大名單中，他的名字大概是最容易被忽視的幾個之一。若不是他剛剛用進球改變了意大利隊的命運，完全不會有人將攝像機和麥克風對準他。

尷尬的處子秀

想想看也正常。扎卡尼并非出自強隊青訓，幾乎從未成為豪門緋聞目標，此前也未在國家隊扮演過主角。他來自意大利東海岸的切塞納，18歲時加入維羅納，與生涯暮年的盧卡·托尼做過隊友，但真正踢出名堂還要等到幾年之后。2019-20賽季，24歲的扎卡尼在尤里奇麾下成為主力，在克羅地亞主帥的三中衛體系中，他的角色一直是左邊鋒，先是與佩西納在中鋒身后搭伙，隨后一季又與巴拉克聯袂，他的速度和盤帶，再加上搭檔的戰術智慧和傳球能力，構成了那支維羅納不對稱3421的基礎。

2021年夏天，意甲迎來換帥潮，小因扎吉去了國米，薩里則接過了他在拉齊奧的帥位，由于前者主打一套352，而煙槍教練則是433體系的信徒，藍鷹必須在市場上進補邊鋒，塔雷將視線鎖定在扎卡尼身上。加盟新東家之后，扎卡尼經歷了短暫的適應期，擺脫了腘繩肌傷病的困擾，并逐漸在隊內的出場順位中超過老將佩德羅，成為薩里的左邊鋒正選。

在藍鷹的出色表現，讓扎卡尼得到了披上藍衫的機會。然而，他的國家隊首秀卻發生在最尷尬的時點上：2022年3月24日，意大利隊在巴勒莫主場0比1不敵北馬其頓，灰頭土臉地被趕出卡塔爾世界杯正賽；5天后，藍衣軍團與此前同樣在附加賽半決賽告負的土耳其隊，上演了一場失敗者之間的友誼賽，扎卡尼是役下半場替補上陣，換下的是……扎尼奧洛。

扎卡尼和扎尼奧洛之間的關系有些特別。在對陣克羅地亞打進絕平球之后，拉齊奧邊鋒將這粒進球獻給懷孕的妻子琪婭拉·納斯蒂，而后者其實是扎尼奧洛的前女友。琪婭拉腹中即將降生的胎兒，并不是兩人之間的第一個愛情結晶，可很多敵對陣營的球迷卻拿這個開涮。2022年5月底，羅馬隊在地拉那贏得初代歐協杯冠軍，在永恒之城的游行慶典中，部分羅馬球迷唱起沒品歌謠，嘲諷“扎卡尼的孩子是扎尼奧洛的”。決賽中為羅馬打入制勝球的扎尼奧洛，彼時有點得意忘形，隨著球迷們的歌聲跳起舞來。

替老板背黑鍋？

幾天后，扎卡尼再次得到了國家隊的征召。2022年6月，意大利隊需要在15天內連踢5場比賽，先是對陣阿根廷的歐美杯，再是歐國聯的4場對決。扎卡尼落選了歐美杯的大名單，這或許讓他感到有些沮喪。幾天后，在歐國聯小組首戰對陣德國之前，他和俱樂部隊友拉扎里都出現了輕傷，并因此退出了科維爾恰諾的集訓。曼奇尼對此相當不滿，并公開懷疑兩人詐傷：“我感到很意外，他們之前還好好的。”

實際上，扎卡尼和拉扎里提前離開國家隊，離不開洛蒂托的授意。足協主席格拉維納很憤怒，他將矛頭指向洛蒂托，雙方展開一番激烈的口水戰。扎卡尼呢？他遵循了俱樂部一把手的要求，卻因此讓自己付出了代價：2022-23賽季，扎卡尼在俱樂部的表現再上一層樓，聯賽中收獲10粒進球和7次助攻，甚至壓過因莫比萊成為當季的隊內運動戰射手王，可國家隊的大門卻再未對他打開。很顯然，曼奇尼愛記仇，他要讓扎卡尼為此前的態度不端付出代價。

當初在扎卡尼退出集訓時，格拉維納和曼奇尼的立場高度一致。然而在一些更根本的問題上，兩人的分歧越來越大。曼奇尼在2023年夏天突然辭職，讓整個意大利足球世界措手不及，但扎卡尼或許是當時最高興的意大利人之一——如果曼奇尼依然在任，恐怕他直到現在都無法再叩開國家隊的大門。斯帕萊蒂上任后的首場比賽，扎卡尼就首發登場，可藍衣軍團是役在歐預賽客場1比1被苦主北馬其頓逼平，球員本人的表現也難稱理想。

用弧線致敬偶像

剛剛過去的2023-24賽季，“薩里波”在米林科維奇-薩維奇出走后陷入困境，薩里本人也在中段辭職，扎卡尼在新帥圖多爾手下一度回暖，但整體發揮比起此前一年還是差距明顯。因此，扎卡尼在國家隊大名單中的位置本來并不牢固，甚至有不少人猜測，如果扎尼奧洛（又是他！）不受傷，藍鷹邊鋒都未必能夠登上前往德國的班機。

可即便不在最佳狀態，扎卡尼對于這支國家隊來說依然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過去的兩個賽季里，他在意甲賽場上的盤帶成功過人次數都排在全部球員中的第5名，而在2023-24賽季的這項數據中，他更是前10名中唯一的意大利人。扎卡尼是進攻端的“開瓶器”，是目前藍衣軍團隊內小范圍內盤帶能力最強的球員。當卡拉菲奧里吸引了克羅地亞的整條防線，隨后向左側送出直塞球時，扎卡尼確實是最適合出現在那里的球員——此前達米安也在類似的位置得到機會，卻沒有把握住。

萊比錫的這個夜晚，扎卡尼的耳邊充斥著很多聲音，記者們提醒著他這粒進球的意義，并試圖將之與當年皮耶羅攻破德國城池的“多特蒙德彩虹”相比較。扎卡尼笑了。十幾年前，他在房間里張貼了皮耶羅的海報；十幾天前，他在科維爾恰諾與皮耶羅相遇、交談。當時，球員們訓練服的背后寫著一句口號：“我們都是10號”——這并不符合現實，也不會讓意大利隊踢得更好。扎卡尼永遠不會成為一個10號，但作為隊內最純粹的邊鋒，他同樣有著不可替代的價值。在成為英雄、將意大利人帶到柏林之后，他終于可以徹底忘記在國家隊不愉快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