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記者 沈天浩

在羅馬執教的138場比賽中，穆里尼奧留下了68場勝利、許多回憶和一座獎杯。兩年半的時間里，我們選出了10場比賽，代表穆氏羅馬的不同時刻。

1.2021年8月22日，羅馬3-1佛羅倫薩

這是穆里尼奧執教羅馬的第一場聯賽，也是英格蘭前鋒亞伯拉罕的意甲處子秀，后者花了紅狼4100萬歐元。姆希塔良的進球讓羅馬在上半場早早領先，在下半場被米倫科維奇追平比分后，羅馬很快重新確立優勢，并在終場前不久殺死懸念，梅開二度的法國中場韋勒圖成為最大功臣。

此前的2020-21賽季，韋勒圖在豐塞卡治下聯賽進球上雙，來到穆氏時代也有夢幻開局。遺憾的是，他在穆帥治下表現缺乏持續性，聯賽前六輪就用完了自己全年的4個進球配額，或許是陣型的切換讓他感到不適應。對陣佛羅倫薩的聯賽揭幕戰，穆里尼奧排出的是一套4231，但他在11輪聯賽后選擇變陣三后衛，并在接下來的兩年多時間里一直沿用這一體系，陣型在3421和352之間來回切換。

亞伯拉罕此役貢獻兩次助攻，表現令人眼前一亮。甫一加盟就坐穩主力中鋒位置的英格蘭人，在自己的羅馬處子季收獲了17粒意甲進球，外加4次助攻，迅速成為聯賽的一線射手。遺憾的是，亞伯拉罕在隨后的2022-23賽季表現下滑，門前效率不佳，又在聯賽末輪遭受重傷，一直缺陣至今。

2.2021年10月21日，博德閃耀6-1羅馬

位于北極圈內的博德，被認為是世界最北端的城市之一。這座人口剛過五萬的小城，讓穆里尼奧遭受了執教生涯最慘痛的失利之一。2021-22賽季歐協杯小組賽，作為奪冠熱門的羅馬，在這里輸了個1-6。

在初代歐協杯賽事中，穆里尼奧的羅馬與索菲亞中央陸軍、盧甘斯克和博德閃耀分在一組，這樣的分組形勢讓穆帥決定在杯賽盡遣替補出戰。然而，平日里在聯賽中缺乏鍛煉機會的替補球員們，在寒冷的挪威表現不佳。博德閃耀20分鐘就取得兩球領先，盡管卡萊斯·佩雷茲隨后將比分迫近，穆帥又在中場休息后馬上做出三次換人，挪威人卻在下半場一鼓作氣連進四球，送給羅馬一場慘敗。

穆帥本人在賽后表示，失利是自己的責任，但本場的首發11人是“有局限性的”，他們的實力與主力球員存在明顯差異。三天后對陣那不勒斯的聯賽，馬約拉爾、比利亞爾、迪亞瓦拉和庫姆布拉沒有進入大名單，這顯然是穆帥對他們的懲罰。

博德閃耀陣中，中鋒博特海姆和右邊鋒索爾巴肯分別梅開二度。博特海姆在半年多之后轉會意甲薩勒尼塔納，他是哈蘭德的摯友，卻未能在頂級聯賽跟上好友的進球步伐；索爾巴肯則在2023年年初以自由身加盟羅馬，卻從未在紅狼真正贏得機會。一年后，他被租借到J聯賽的浦和紅鉆，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暫別歐洲賽場——或許比起成為羅馬球員，他還是更適合作為羅馬的對手。 

3.2022年4月23日，國際米蘭3-1羅馬

2022年上半年，穆里尼奧三次作為對手回到了圣西羅，可三場比賽均告失利。年初，羅馬客場1-3負于AC米蘭；2月，紅狼在意大利杯被國米2-0淘汰；4月，兩隊在聯賽再度交手，藍黑軍團再次兩球擊退前主帥的球隊。

在羅馬主帥任上，穆里尼奧與國米交手六次，戰績是慘淡的1勝5負。五次失利中，羅馬從未展示出與對手掰手腕的實力和底氣，而唯一的勝利來自2022-23賽季前半段，當時國米在聯賽處于嚴重的危機。2022年4月的這次交鋒，國米贏得毫無懸念，鄧弗里斯、布羅佐維奇和勞塔羅先后破門，恰爾汗奧盧兩度助攻，羅馬只是在終場前才由姆希塔良挽回顏面。

葡萄牙中場塞爾吉奧·奧利維拉在比賽中吃到黃牌，表現相當低迷。冬窗加盟羅馬后，奧利維拉迅速成為球隊的新主角，甚至馬上接管了羅馬的點球主罰權。然而，就像穆里尼奧時代的一些其他引援一樣，奧利維拉的狀態缺乏持續性，羅馬生涯高開低走。僅僅半年后，他就被羅馬退租，并被波爾圖隨后轉售給了加拉塔薩雷。

4.2022年5月25日，羅馬1-0費耶諾德

時至今日，地拉那的夜晚依然是羅馬球迷們近十幾年來最甜美的回憶。對于各大豪門來說，作為歐足聯第三級別賽事的歐協杯或許不足掛齒，但對于羅馬來說，這座獎杯有著雙重意義：這是穆里尼奧率隊奪得的第一座獎杯，也是羅馬時隔14年重新在正式比賽中奪冠。

羅馬的歐協杯征程先抑后揚。小組賽階段對陣博德閃耀的1-6刻骨銘心，但穆帥的球隊從慘敗中走了出來。到了淘汰賽再遇來自挪威的對手，羅馬雖然在客場依舊告負（這次只輸了1-2），回到主場卻4-0大勝完成復仇。半決賽對陣萊斯特城，是羅馬冠軍路上最嚴酷的挑戰，兩隊在英格蘭戰成1-1平。回到奧林匹克球場，亞伯拉罕在第10分鐘先聲奪人，羅馬在全場6萬多名觀眾的注視下經受住了剩余80分鐘的考驗，穆里尼奧又一次擊敗了弟子羅杰斯。

決賽對陣費耶諾德，羅馬球迷們的記憶回到了2015年（他們當然不會想到，兩隊在隨后的兩個賽季還將繼續交手四次）。當時，兩隊在歐聯杯淘汰賽相遇，來自荷蘭的極端球迷們洗劫了羅馬城，但羅馬在賽場上贏得了這組對決。這一次，羅馬依然是贏家：在上半場取得領先后，球隊在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將1-0的比分守到了終場哨響。為紅狼打入制勝球的是21世紀最具天賦和爭議的羅馬球員之一——尼科洛·扎尼奧洛。有多愛就有多恨。

5.2022年8月30日，羅馬3-0蒙扎

穆里尼奧與迪巴拉。羅馬城星光熠熠。

2022年7月底，迪巴拉的加盟歡迎儀式在羅馬EUR區的“意大利文明宮”進行。這是意大利法西斯時期最有代表性的理性主義建筑之一，正面頂端用羅馬碑文體書寫三行大字：“一個屬于詩人、藝術家、英雄的民族，一個屬于圣人、思想家、科學家的民族，一個屬于航海家和遷徙者的民族。”迪巴拉是球場上的藝術家。穆里尼奧呢？在上述幾個句子中尋找自己的定義，他會選擇英雄、圣人還是遷徙者？

無論如何，那時的穆里尼奧是幸福的。他已經率隊拿到了一座歐戰獎杯，如今又擁有了夢寐以求的明星前鋒，球隊有機會變得更好。在加盟球隊一個月后，迪巴拉在對陣蒙扎的比賽中梅開二度，并在賽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尤文生涯后期，阿根廷人持續被傷病困擾，又被俱樂部拒絕續約的決定傷透了心；來到穆里尼奧的羅馬，迪巴拉重新變得快樂。那場比賽之后，羅馬在4輪聯賽中拿到10個積分，與亞特蘭大并列積分榜首。

6.2023年3月19日，拉齊奧1-0羅馬

“有的德比只有勝敗，有的德比則是一種羞辱。我們贏得的那場德比，就成功地羞辱了對手（拉齊奧）。我們輸掉的德比，只是輸在細節或失誤，有的失誤來自判罰，有的則來自我們自身。”

下課前幾天，穆里尼奧在意大利杯被拉齊奧淘汰后，談到了自己的“德比觀”。上任首季，他在羅馬德比中取得一勝一負，聯賽次回合主場3-0大勝藍鷹的比賽，就是他口中“羞辱了對手”的德比大捷。然而在那之后，穆帥在同城德比中再也未嘗勝績，4場比賽1平3負，甚至未能打入一粒進球。

2022-23賽季，羅馬在聯賽中慘遭拉齊奧雙殺，比分都是0-1。次回合的比賽火藥味十足，此前在上半程德比中出現致命失誤的羅馬中衛伊瓦涅斯，這一次在上半場就領到兩黃下場，德比也成了他繞不過去的坎。最終，多打一人的拉齊奧靠扎卡尼下半場的進球取勝，兩隊在賽后爆發大規模沖突。

羅馬尼奧利繞道走到羅馬更衣室門口大肆慶祝，一絲不掛的曼奇尼沖出來猛烈回擊，兩人被洛蒂托拉開。然而，洛蒂托此后又和穆里尼奧發生了沖突，葡萄牙人怒嗆藍鷹一把手：“你瞅啥？”洛蒂托的回答是：“我是拉齊奧老板，這兒就是我家，你又在這兒干什么？”

7.2023年5月18日，勒沃庫森0-0羅馬

射門比：23-1。射正比：6-0。比分？0-0。這正是穆里尼奧想要的。帶著首回合主場1-0的優勢，穆帥的球隊在德國擺出教科書般的鐵桶陣，靠著大心臟、運氣加持和對手的幫忙，淘汰對手殺入歐聯杯決賽。

穆里尼奧的首發陣容并不保守，可隨著開場哨吹響，雙方很快確立了一攻一守的節奏。勒沃庫森半場已經完成了14次射門，維爾茨、迪亞比和弗林蓬輪番沖擊羅馬邊路，斯皮納佐拉上半場就因傷下場，替補上陣的扎萊夫斯基搖搖欲墜，但羅馬最終頂住了。來到下半場，穆帥用維納爾杜姆換下貝洛蒂，開始徹底退守。馬蒂奇踢出了或許是近年來個人最好的一場比賽，他像一塊巨大的巖石，堵住了藥廠四面八方的進攻洪流。

終場哨響，穆里尼奧在拜耳競技場喜極而泣。執教羅馬的第二年，他感受到了更大的壓力，球隊也受到了嚴重的傷病困擾，賽季沖刺期的每場比賽都得咬牙去拼。對陣勒沃庫森的兩回合，唯一的進球由小將博韋打進，這對穆里尼奧來說又有著特別的意義：博韋是他一手提拔的青訓精英。這一次，穆里尼奧戰勝了弟子哈維·阿隆索，后者即將在接下來的2023-24賽季成為全歐最火的少帥，而穆帥將會走向羅馬生涯的尾章，但當時的兩隊主帥都無法了解接下來的命運。

8.2023年5月31日，塞維利亞1-1羅馬

這場比賽在五月開場，在六月落下帷幕，并徹底改變了羅馬和穆里尼奧的命運。

賽前一天，穆里尼奧在發布會上放出煙霧彈：“迪巴拉能踢20-30分鐘。”首發名單出來后，記者們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阿根廷人出人意料地首發，并在上半場接到曼奇尼的直塞，左腳低射為球隊首開紀錄。穆里尼奧的變招取得了成功，但下半場塞維利亞通過換人改變進攻節奏，羅馬防線越發吃緊，納瓦斯的傳中球造成了曼奇尼的烏龍。由于迪巴拉并沒有踢滿全場的體能，穆帥在球隊被扳平后還是不得不將其換下，局面上的劣勢越發明顯。

進入加時賽后，羅馬的策略已經非常明晰：球隊當時已經沒辦法構筑出有威脅的攻勢，唯一的目標就是咬緊牙關、將比賽拖入點球大戰。然而，塞維利亞門將是撲點高手布努，而羅馬最善于主罰點球的迪巴拉和佩萊格里尼已經下場，這場點球輪盤賭不是一次公平的較量。克里斯坦特首罰命中之后，曼奇尼和伊瓦涅斯先后罰失，塞維利亞則四罰全中，蒙鐵爾時隔半年再次打入決勝點球。

穆里尼奧歐戰決賽全勝的金身告破，塞維利亞歐聯決賽全勝的神奇繼續，執教生涯此前榮譽為零的老帥門迪利瓦爾，戰勝了獲得過26座獎杯的葡萄牙“狂人”。賽后，穆帥表示自己為球員們感到驕傲，但他對主裁安東尼·泰勒的判罰怒不可遏——英格蘭人對塞維利亞球員費爾南多第80分鐘的疑似手球視若無睹，還漏掉了拉梅拉的第二張黃牌。在普斯卡什球場的停車場，穆里尼奧用英語和意大利語怒罵泰勒“恥辱”，面色通紅。

羅馬與獎杯擦肩而過，穆里尼奧未能完成率隊兩年兩冠的壯舉，而聯賽爭四無望的羅馬，也就此失去了征戰新賽季歐冠的機會。賽季后期，羅馬的傷病潮越來越嚴重，替補席上幾乎無人可用，關鍵球員的精力幾乎耗竭。穆里尼奧選擇徹底放棄聯賽，將賭注全部壓在歐聯杯上，盡管他在日后堅稱不認為自己輸掉了這場決賽，羅馬還是輸掉了這場豪賭。

9.2023年11月5日，羅馬2-1萊切

上賽季與歐聯冠軍失之交臂，新賽季開局階段的表現又不盡理想，可球迷們依然沒有失去對球隊的熱情。對陣萊切的“紅黃德比”，奧林匹克球場再次滿座，這樣的場景在穆里尼奧時代已經成為常態。

盧卡庫的到來，更是拉高了人們對于羅馬表現的預期。“小魔獸”在夏窗放了國米鴿子，又未能如愿加盟尤文，回到切爾西陷入無球可踢的窘境；羅馬則苦于亞伯拉罕的重傷和糟糕的財務狀況，不得不在鋒線引援，卻沒錢進行投資。如此這般，盧卡庫以租借形式加盟羅馬，也算得上困境中的相互扶助。

披上紅狼戰袍后，盧卡庫在對陣弱旅時展現出了超高的效率，可他在本場比賽開局階段就罰丟了一粒點球，而久攻不下的羅馬也在下半場城門失守。好在羅馬沒有放棄，盧卡庫也等來了將功贖罪的機會，補時第1分鐘，阿茲蒙頭槌攻入羅馬生涯處子球，為球隊扳平比分；3分鐘后，伊朗前鋒又在中場直塞找到盧卡庫，比利時人倚住對手，左腳打入絕殺球。兩名在夏窗最后時刻來投的前鋒，合力改變了羅馬本場的命運。

這也是穆氏羅馬最后的美好回憶之一。此后，紅狼又在比賽末段發力擊敗烏迪內斯，又驚險逆轉薩索洛，排名也一度回到前四。然而，接下來等待球隊的是魔鬼賽程，一系列的糟糕表現過后，穆里尼奧的時代結束了。

10.2024年1月14日，AC米蘭3-1羅馬

這是穆里尼奧執教羅馬的最后一場比賽，可他實際上并未在場邊指揮。由于在此前對陣亞特蘭大的比賽中染紅，他本場恰好停賽。本賽季初，穆帥曾經在新聞發布會上立下小目標，希望自己不再沖動染紅，爭取能夠在板凳席上全勤。他搞砸了。

有趣的是，羅馬最近3個賽季6次在聯賽做客圣西羅，穆里尼奧因為停賽錯過了其中4場。這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管怎么說，對于身為羅馬主帥的穆里尼奧來說，重返圣西羅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記憶，而AC米蘭主帥皮奧利也成了名副其實的穆里尼奧克星：迄今為止兩人總共交手6次，皮奧利的戰績是驕人的4勝2平。

阿德利、吉魯、特奧——三名法國人的進球讓米蘭主場取得完勝。紅黑色的高盧雄雞引吭高歌，羅馬陣中的“公雞”貝洛蒂則坦承：“球隊已經到了谷底，接下來沒法更差了。”為了讓球隊變得更好，弗里德金做出了選擇：再見，穆里尼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