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

在蒙扎升上意甲之后，貝盧斯科尼在慶祝的氛圍中，對球隊立下了“拿下聯賽、沖擊歐冠”的宏偉目標。只有貝盧斯科尼能在這樣的場合說出這樣的話，但由于是貝盧斯科尼說的，人們會覺得這樣的天方夜譚也并非全無可能。最終，蒙扎在隊史上的首個意甲賽季沒能拿下冠軍，但球隊一路殺到了積分榜的中游，52個積分的成績，也讓他們成為了意甲歷史上第二強勢的“初哥”，僅次于世紀初的瘋狂切沃。

加總式簽約重出江湖

實際上，蒙扎直到聯賽最后一輪，都保有著沖擊聯賽第八的希望。考慮到尤文很可能被歐足聯逐出歐戰，第八名意味著歐協杯的資格——這是野心勃勃的蒙扎夢寐以求的。賽季初，幾乎沒有人能想到蒙扎可以在季末來到這樣的位置，彼時的球隊深陷積分榜尾。

去年夏天，蒙扎在轉會市場上大舉進補，最重磅的引援是歐洲杯冠軍成員佩西納，這位蒙扎青訓出身的蒙扎本地人，也就此戴上了意甲新軍的隊長袖標。此外，加利亞尼還帶來了克拉尼奧、森西、卡普拉里和佩塔尼亞等邊緣國腳，拉諾齊亞這樣的前國腳，租借得到了尤文新星羅維拉，又在轉會關窗前的最后時刻簽下了伊佐。

蒙扎將伊佐的合同在意甲聯盟注冊時，距離轉會關窗的敲鐘聲只剩下了幾分鐘——這是典型的加利亞尼式操作。為什么非得這樣？加利亞尼在去年的一部紀錄片中講述了壓哨簽約的內在邏輯：“如果你需要賣人，最好在轉會市場剛剛開啟時完成；如果你需要買人，最好等到轉會關窗前的幾個小時。原因很簡單：大多數俱樂部陣中的球員數量總是多于實際需要。因此，在關窗前的一小時，你能夠簽下七月份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球員。”

這樣的思路，也體現在蒙扎的其他轉會操作中。本賽季意甲開賽時間較早，佩塔尼亞和巴勃羅·馬里都是意甲首輪即將開賽時才敲定的交易，而羅維拉也是在8月31日租借加盟球隊的。大范圍的引援，并沒有讓蒙扎在賽季開局階段一飛沖天。相反，球隊在聯賽前五輪全敗，第六輪對陣萊切才拿到了意甲的第一個積分，主教練斯特羅帕是當年那支米蘭王朝的綠葉球員，加利亞尼和他很熟，但當球隊陷入危機時，貝盧斯科尼問加利亞尼怎么回事，后者沒有絲毫猶豫——斯特羅帕丟掉了帥位。

天選之子帕拉迪諾

蒙扎在賽季開局階段的低迷，與陣容調整后的磨合有關，艱難的賽程也是重要原因。聯賽前五輪，蒙扎的對手除了那不勒斯、羅馬和亞特蘭大，還有都靈這樣的硬骨頭，以及季初狀態火爆的烏迪內斯。斯特羅帕成了那個倒霉蛋，他的繼任者帕拉迪諾運氣明顯要好得多。上任后的首場比賽，帕拉迪諾就為蒙扎帶來了隊史上的意甲首勝。對手？尤文圖斯！

那場比賽也是尤文整個賽季最黯淡、最恥辱的瞬間之一。迪馬里亞在上半場報復伊佐染紅下場，丹麥前鋒于特凱爾在下半場打入唯一入球，尤文租將羅維拉面對自己的東家，在后腰位置上踢出了一場完美的比賽。于特凱爾進球后，蒙扎看臺上響起熟悉的歌聲：“叮咚·、叮咚、叮咚，我來到競技場，維京人又進了球！”

帕拉迪諾曾經是尤文圖斯的希望之星。2007-08賽季，他和皮耶羅、特雷澤蓋、亞昆塔，組成了老婦人回到意甲后的鋒線。然而，受制于隊內競爭和位置適應性（他時而需要改打左邊鋒），帕拉迪諾的尤文生涯并未如人們期望般光芒四射。隨后的那個夏天，他來到了熱那亞，在這里遇到了影響了他日后執教生涯的恩師：加斯佩里尼。

那支熱那亞的3421體系，被帕拉迪諾帶到了這支蒙扎。帕拉迪諾的球員生涯在2019年結束，最后一站正是蒙扎，但受困于傷病問題，他從未代表這支球隊出場過。退役后，帕拉迪諾從蒙扎的青訓梯隊開啟了執教生涯，上賽季率領青年隊表現不錯，而在斯特羅帕下課之后，他等來了屬于自己的機會。

貝盧斯科尼和加利亞尼是迷信的。1987年，他們為AC米蘭請來了彼時意甲執教經驗為零的薩基；2022年，他們將信任票投給了一線隊執教經驗為零的帕拉迪諾。加利亞尼相信，帕拉迪諾執教首場就能擊敗尤文，說明他有好運相伴——這非常重要。當然，帕拉迪諾不僅僅是“天選之子”，他還是個出色的戰術家。在蒙扎，他用3421替代了前任斯特羅帕的352，而比起恩師加斯佩里尼的3421，帕拉迪諾的體系又有不同：三中衛更多退守、更少上搶，中前場中路的人手更多，邊翼衛的位置更靈活。

進攻端手段多樣，防守中陣法嚴密。在帕拉迪諾治下，蒙扎從季初的軟柿子，成了聯賽中后段的硬骨頭，在面對強隊時也總能制造驚喜。當然，貝盧斯科尼和加利亞尼到底“念及舊情”，蒙扎本賽季被AC米蘭雙殺，卻在面對國際米蘭時取得一勝一平、對陣尤文圖斯兩戰皆勝，賽季末又逼平羅馬、戰勝了已經提前奪冠的那不勒斯。這樣出色的執教表現，也讓帕拉迪諾的名字又一次和尤文聯系在了一起。

本土化讓意甲側目

蒙扎年輕化+本土化的策略，不僅僅應用于教練席。本賽季在意甲出場過的31名蒙扎球員中，意大利人的比例超過了70%。外籍球員里，惟有兩名中后衛巴勃羅·馬里和馬龍、左邊翼衛卡洛斯·奧古斯托、中場馬欽、以及兩名前鋒莫塔和于特凱爾，能夠在這支球隊有穩定的出場時間，這里面只有奧古斯托和馬里算得上是絕對主力。蒙扎在大多數場次中，都能排出9名意大利人首發的陣容。

在去年9月的一次訪談活動之后，加利亞尼在混采區回答了筆者的問題。蒙扎的本土化是俱樂部特意追求的嗎？加利亞尼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這是我們和貝盧斯科尼主席一起做出的選擇。我們當年在AC米蘭時，也遵循這樣的路線。我們相信這樣的行動能夠幫助意大利足球，當然了，我們也不想以老師的姿態，去教其他俱樂部做事。總的來說，讓意大利球員盡可能多出場，確實是俱樂部有意做出的選擇。”

貝盧斯科尼接手AC米蘭之初，意甲還有著嚴格的外援限制，卡佩羅前不久也回憶過當時的情景，表示只能讓三名外援出場，是自己當時執教米蘭最艱難的選擇。在當時，貝氏米蘭的整體思路是用外援引領前場進攻，在后防線上由本土球員擔任主心骨。古力特、范巴斯滕、博班和薩維切維奇們固然耀眼，巴雷西、馬爾蒂尼、科斯塔庫塔和塔索蒂，才是那支球隊能夠長期取得成功的基礎。

在蒙扎，情況反了過來。球隊的外援大多集中在中后場，曾經得到過巴西U20征召的卡洛斯·奧古斯托，在本賽季貢獻了6個進球和5次助攻，表現足夠當選意甲最佳左后衛。奧古斯托在2020年夏天就來到了蒙扎，在意甲閃耀之前，他首先陪伴球隊踢了兩年意乙。奧古斯托的交易，自然也具有鮮明的貝盧斯科尼式魄力和加利亞尼式風格：超前消費，眼光毒辣。

來到中前場，蒙扎的主力盡是本土球員。羅維拉和森西搭檔中場，身前則是佩西納和卡普拉里，中鋒位置上的佩塔尼亞盡管進球效率不高，但能夠為球隊的進攻提供非常全面的支持。五名球員都是去年夏天加盟蒙扎的，在帕拉迪諾的捏合下，他們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就產生了化學反應。另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右邊翼衛丘里亞，他在本賽季的很多場次也踢過前腰/邊鋒，和另一側的隊友奧古斯托一樣，他也入選過U20國家隊，本賽季交出了5球6助攻的成績單。倘若繼續這樣的表現，成年國家隊對他們來說不再只是夢想。

加利亞尼的記憶與夢想

蒙扎的成功，同樣得益于健康、積極的隊內氣氛。在賽季中段突飛猛進、早早逃離降級區之后，蒙扎本已進入無欲無求的階段，但在加利亞尼的帶領下，這支球隊始終具備著高昂的求勝欲，這是與意甲一些經典的“中游球隊”明顯不同的。此外，蒙扎在賽季中遭遇飛來橫禍：去年10月底，主力中衛巴勃羅·馬里在超市購物時，被卷入一起暴力襲擊，兇手用刀刺進了他的背部。不幸中的萬幸是，高大的馬里沒有被傷及要害。全隊在這起意外事件面前展現得相當團結。兩個月后，馬里回到了球場。

加利亞尼就是蒙扎本地人。在與貝盧斯科尼開啟合作、日后被他帶到AC米蘭之前，加利亞尼已經開始在蒙扎俱樂部工作。年輕時，加利亞尼的夢想并不是締造米蘭王朝——他很難預知未來——而是當上蒙扎隊的主席。他最終實現了這一夢想，盡管在官方層面上，俱樂部主席是西爾維奧·貝盧斯科尼的兄弟保羅。

貝盧斯科尼即將年滿87歲，他在今年春天被確診白血病，這一次從醫院的重癥監護室生存了下來。即便如此，如今的貝盧斯科尼已經不再去球場看球，他甚至爽約了蒙扎在主場對陣AC米蘭的歷史性對決。比起貝盧斯科尼的蒙扎，這更是加利亞尼的蒙扎，后者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慶祝自己的79歲生日，但他的心態似乎還非常年輕。

鏡頭前的加利亞尼快樂而熱忱，而當蒙扎在場上破門的時候，他在看臺上的瘋狂慶祝依然毫無保留——唯一的例外是在蒙扎客場對陣AC米蘭進球之后。蒙扎主場戰勝尤文圖斯的比賽，加利亞尼提前十分鐘離開了球場，他來到了蒙扎大教堂，在那里等來了終場哨。加利亞尼的記憶回到了70年前，大教堂能讓他想起母親，而正是她讓小加利亞尼成了忠實的蒙扎球迷。母親和蒙扎，都在加利亞尼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