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

蒙扎-米蘭-蒙扎。在流媒體平臺DAZN攝制的一部特寫短片中，78歲的加利亞尼閉上眼睛，想象著10月22日比賽當天的場景，他的眼前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個幾十年前的畫面。你長大之后想做什么？人們這樣問加利亞尼，他的回答是：“成為蒙扎俱樂部的主席。”加利亞尼表示，自己年輕時從未想過日后將會來到米蘭任職。貝盧斯科尼的米蘭。

也是貝盧斯科尼的蒙扎。加利亞尼曾經(jīng)是圣西羅的主人，是諾坎普、伯納烏和老特拉福德的座上賓，而蒙扎在幾年前還在征戰(zhàn)業(yè)余聯(lián)賽。“沒關(guān)系。蒙扎是我的家鄉(xiāng)球隊，是我內(nèi)心深處的球隊，是我從五歲開始支持的球隊。無論球隊是在丁級、丙級、乙級還是甲級征戰(zhàn)，都不會讓我的激情打折扣。當然，當我看到本賽季的積分榜：米蘭、蒙扎、那不勒斯按字母順序依次排列，我依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進入蒙扎管理層之前，加利亞尼首先做了家鄉(xiāng)球隊的跟隊記者。1966年，蒙扎當?shù)氐摹豆駡蟆氛业搅四贻p的加利亞尼。球隊客戰(zhàn)利沃諾，加利亞尼跟隨蒙扎全隊上了大巴車，和球員們一起住在當?shù)氐囊粋€訓練基地。2022年，蒙扎在升級附加賽對陣毗鄰利沃諾的比薩，他又看到了那片場地。

球隊進球后，加利亞尼標志性的瘋狂慶祝，是意甲過去幾十年的一道風景線。“我是個狂熱的體育迷。1954年7月，我和母親在度假，報紙上說附近有人安裝了電視，能看到聯(lián)邦德國對陣匈牙利的世界杯決賽轉(zhuǎn)播。10歲的小加利亞尼跑了出去，他獨自一人乘坐大巴來到了那里，觀看了那場比賽。”

“禿鷹”的秘密

如今，加利亞尼正在用自己的狂熱和經(jīng)驗，幫助蒙扎在意甲站穩(wěn)腳跟。從1975年進入足球世界開始，他經(jīng)歷了超過90個轉(zhuǎn)會窗！加利亞尼回憶道：“最初幾年，還沒有一月份的冬窗，只有一個較小的間歇市場，允許不同級別的俱樂部之間進行互換交易。我的第一筆重要交易發(fā)生在1975年11月，當時的蒙扎還在意丙，我們從意乙的巴勒莫換來了布拉伊達！后來，他成了我情同兄弟的朋友，當上了蒙扎的體育總監(jiān)，又去了烏迪內(nèi)任職。”

在意大利足壇，加利亞尼的綽號是“禿鷹”。發(fā)現(xiàn)獵物之后，這種猛禽會保持相同的姿勢，徑直朝著獵物俯沖下去，最終一擊致命。加利亞尼熱衷于神不知鬼不覺地簽下球員，在轉(zhuǎn)會市場最后時刻完成自己的杰作。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加利亞尼解釋道：“我一直相信，如果你需要賣人，最好在轉(zhuǎn)會市場剛剛開啟時完成；如果你需要買人，最好等到轉(zhuǎn)會關(guān)窗前的幾個小時。原因很簡單：歐洲的這些俱樂部，陣中的球員數(shù)量總是多于實際需要。因此，在關(guān)窗前的一小時，你能夠簽下七月份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球員。我生涯中眾多壓哨的神奇簽約，秘密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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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體壇傳媒即將出版的《紅黑榮耀》一書中，加利亞尼與貝盧斯科尼占據(jù)了大量的篇幅，兩人在AC米蘭攜手并肩長達31年，贏得了無數(shù)的榮譽。這其中，2007年或許是最具傳奇色彩的年份之一，現(xiàn)如今，加利亞尼依然佩戴著一塊2007年AC米蘭的紀念手表，表盤背面鐫刻著歐冠冠軍、歐洲超級杯和世俱杯的印跡。加利亞尼說，由于蒙扎上賽季升級成功，俱樂部已經(jīng)為升級功臣們定制了一批勞力士，他本人過幾天就會將AC米蘭的手表放回保險箱，換上蒙扎的版本。

“米蘭網(wǎng)”是什么？

“AC米蘭有過八名金球獎得主，但我心中那個無法抹去的獨特印記，屬于馬爾科·范巴斯滕。他拿過三座金球獎，卻在28歲時就因為腳踝傷勢告別了球場。如果沒有傷病，范巴斯滕可以和梅西、C羅贏得一樣多。他是唯一讓我愿意‘下跪’的球員，因為對我來說，他就像圣母一樣。我不知道他和馬拉多納誰更強大，但對我來說，所有在米蘭和蒙扎效力過的球員，范巴斯滕是最強的。”

“1987年，范巴斯滕和阿賈克斯的合同到期，荷甲聯(lián)賽的營收水平，決定了他們留不住球員。在沒有電視轉(zhuǎn)播的時代，球場幾乎是俱樂部收入的唯一來源，本菲卡的球場觀眾是六萬人，和皇家馬德里一樣，所以本菲卡能夠讓尤西比奧終其生涯為本隊效力。格拉斯哥城的凱爾特人和流浪者也可以和曼聯(lián)一樣，留住本隊最好的球員。范巴斯滕加盟米蘭三年后，他的恩師克魯伊夫招攬他去巴薩，但我們直接給球員開出了更高的價格，巴薩根本無法匹配。到了因特網(wǎng)時代……話說，我其實一直叫這東西‘米蘭網(wǎng)’，因為‘因特’這名字我不喜歡（拼寫同“國際”）。米蘭網(wǎng)時代改變了一切。”

“貝盧斯科尼說得或許是對的，足球在特定層面上就像一種宗教，它有著諸多謎團。我覺得米蘭踢得最好的一場決賽，就是在伊斯坦布爾，除了那六分鐘以外，球隊在整個120分鐘時間里表現(xiàn)完美。兩年之后，球隊踢得不好，最終卻贏了冠軍。這充分說明足球畢竟不是一門精確的科學，現(xiàn)在的人們喜歡將足球拆解為數(shù)字，但實際上不是這樣的。”

“在蒙扎，無論是贏球還是輸球，球迷們都會高唱‘加利亞尼，我們中的一員’。當然了，所有球迷都會把這樣的歌曲唱給自己球隊的管理層，但是對于我個人來說，我真的是他們中的一員！我還會唱：‘叮咚、叮咚、叮咚，我來到競技場，維京人又進了球！’（蒙扎球迷獻給丹麥前鋒于特凱爾的歌謠）。我相信，我對于這支球隊無盡的愛，最終起到了作用，球員們也深知這一點。我很開心，因為我實現(xiàn)的是伴隨一生的夢想。”

淚水與激情

然而在加利亞尼的足球生涯中，最開心的瞬間并不是AC米蘭奪得歐冠，也不是帶領(lǐng)蒙扎殺入意甲。加利亞尼回憶起來：“當我還是個小伙子的時候，我心目中的足球之神，是阿爾弗雷多·迪斯蒂法諾。對我來說，他是史上最佳球員。后來，他成了皇馬的榮譽主席，我有幸與他相遇，并在某種程度上成了朋友。”

“我記得在歐冠50周年之際，歐足聯(lián)嘉獎了所有這座獎杯的昔日得主。從贏過一次的球隊開始，之后是兩次、三次……到最后只剩下兩支球隊，AC米蘭和皇家馬德里。我被叫到名字，準備上臺領(lǐng)獎，迪斯蒂法諾叫住了我：‘等等，我和你一起上去。’當時，迪斯蒂法諾的腿有些問題，拄著拐杖，他拉著我一起上臺，我哭了。為什么？當年那個生活在蒙扎的少年加利亞尼，在最初的電視影像中看到迪斯蒂法諾的英姿。若干年后，我代表AC米蘭，他代表皇家馬德里，我們手挽著手，代表歐洲贏得最多的兩家俱樂部上臺領(lǐng)獎。這個瞬間讓我感觸至深。”

“我一直對貝盧斯科尼說，帶蒙扎升上意甲，比起帶米蘭贏得五座歐冠更困難。2017年，蒙扎還在意丁征戰(zhàn)，我們接手以后，為這支球隊付出了很多。關(guān)鍵是激情，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激情，對蒙扎的激情已經(jīng)伴隨了我70年，并將一直伴隨著我。我熱愛足球，皮球在草皮上滾動，對我來說是不可抗拒的誘惑。”

在加利亞尼看來，這項運動帶給他的強烈情感，是他人生中必不可少的養(yǎng)分。10歲時對足球的純粹熱情，如今依然伴隨著他。比賽前夜，加利亞尼還是會睡不著覺，而此前一個周末的比賽結(jié)果，也依然左右著他隨后一周的情緒基調(diào)——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其實從來不曾改變。今晚，加利亞尼即將回到圣西羅，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帶著陌生的“客人”身份，他希望自己這一次能夠面不改色。蒙扎-米蘭-蒙扎，兩個簡單的詞匯，交織著加利亞尼漫長的足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