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勤伯

我在本期專欄里分享下面的這個故事，背景是正在進行的巴西總統大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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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力于英超熱刺的巴西國家隊前鋒里查利松正在面臨一樁棘手的官司。

他必須維護一套自己付出超過200萬歐元購買和裝修的房產。他在法庭上的對手是一位叫做托馬茲的巴西名律師，同時里查利松格外清楚，真正的對手是巴西參議員弗拉維奧·博爾索納羅，他是巴西現任總統博爾索納羅(三婚)和第一任太太的大兒子。

這棟別墅位于里約熱內盧南方旅游城市安格拉杜斯雷斯，不僅有11間套房、私人海灘、游泳池、網球場和直升機停機坪等豪華設施，更重要的是，別墅旁邊有一個瀑布，清澈又豐沛的山澗水從密林里流出，直接落進海里，幾乎就是人間仙境。在這棟別墅里呆過最長時間的住戶是巴西音樂史上著名的女歌手克拉拉·努內斯，她的很多歌曲恰恰就是歌唱大海。

2020年，已經在英超站穩腳跟、收入逐年增加的里查利松經人介紹來到此地，他和經紀人維拉斯科一起買下了別墅。別墅原來的所有權屬于巴西商人安東尼奧·馬科斯。然而，后者在出售過程中一次不慎的“會友”卻為里查利松埋下了定時炸彈。

2020年7月25日，總統大兒子弗拉維奧·博爾索納羅攜妻子以及一位政府部長來當地出席市政機場動工儀式。在當地有房子的前參議員莫拉伊斯接待了他們，并把他們介紹給鄰居安東尼奧·馬科斯。安東尼奧·馬科斯在別墅里接待了這些政治人物，他們在瀑布下玩了一整天。一起用餐的時候，安東尼奧·馬科斯對客人介紹，他在不久之后將搬離這里，別墅正在出售給里查利松。

到了2021年元旦，安東尼奧·馬科斯突然接到電話，弗拉維奧·博爾索納羅不請自來，說他和律師朋友托馬茲已經坐快艇到了別墅外面，想要看看房子。安東尼奧·馬科斯回答說，房子已經出售給了里查利松。

“(新主人)會不會賣？你不能取消出售嗎？合同怎么樣？他是還在付給你錢還是已經付清了？”

失望的弗拉維奧·博爾索納羅問出一連串問題。但安東尼奧·馬科斯回答說，“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交易已經完成。”

弗拉維奧·博爾索納羅和托馬茲都是囤房客。巴西媒體調查到，在過去30年里，整個博爾索納羅家族買下了100多套房產，而且基本都是現金付款。而托馬茲律師僅僅在巴西首都豪華住宅區南湖就有50套房子，專門出租給國會議員，既掙錢又有利于維護拓展人脈網絡。

即使沒有得到新舊主人的同意，弗拉維奧·博爾索納羅仍然從游艇上放出一架無人機，從高空拍攝了別墅全貌，而且在社交網頁上發視頻感慨說，“你認識多少瀑布直接入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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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查利松和維拉斯科并不知道所有這一切。

里查利松利用英超球隊的假期來看過房子，他和維拉斯科一起對豪宅的翻新提出了一些意見。在2021年初的幾個月里，房子內部的浴室、廚房等設施都進行了改造，還新建了一個游泳池和一個運動場。很顯然，里查利松希望假期在這里得到放松，但也擁有基礎設施來保持好身體狀態。

維拉斯科大部分時間也在英國，他在倫敦有自己的辦公室。房子裝修完工以后，由于維拉斯科的妻子已經懷孕，而且準備好在巴西生子，所以她住進了這棟豪宅。她對這里感到很滿意，直到今年5月13日，維拉斯科在倫敦接到了電話。

妻子在電話里哭著說，警察來到家里，要把她趕走，說是執行當地民事法庭的一項收回令。警察的態度相當粗暴，直接把她的衣服和物品放到了別墅外面。維拉斯科說，妻子之后被家人緊急送進醫院，由于情況很危險，不得不把分娩時間提前了兩周。

法院是根據一家名叫“M租賃公司”的請求而下達的命令。歌手克拉拉·努內斯英年早逝，她的作曲家丈夫在別墅里獨居了幾年，80年代中期把房產賣給了“M租賃公司”，再經過二次轉手才到了商人安東尼奧·馬科斯手里。

問題真正的癥結在于，這棟別墅當初是建設在州產屬地上，房主并不擁有對地皮的所有權，僅僅是從州產管理處租借到地皮。而除了最早的建房者合規進行了登記，之后40年的多位房主都沒有去州產管理處更新地皮租借者名錄。

這時候托馬茲律師現身了。他聲稱一份官方記錄表示，該房屋仍然是“M租賃公司”的房產，自己已經從該公司那里將其買下，并且在州產管理處更新了租借名錄。他聲稱，里查利松、維拉斯科等住戶都是“非法入侵者”。

里查利松和維拉斯科遠在倫敦，通過代理律師提交了上訴，他們出示了所有購房交易文件，證明自己不是非法入侵者。法官判決他們重新獲得房屋所有權。但是托馬茲律師又立即去里約法院繼續上訴，成功獲準暫停執行二審決定。現在該物業處于臨時查封狀態，當事雙方在等待法庭的新一輪裁決。

今年7月，“M租賃公司”一位前股東遺孀、78歲的梅娜女士向法院提交了一份說明。她說，自己從未簽署過把那套房子賣給托馬茲律師的文件。她是一個騙局的受害者，當時她被邀請去一個官方登記處簽署文件以注銷去世多年的老公生前參股的企業“M租賃公司”，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簽字的是把那套房子轉讓給托馬茲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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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查利松本人沒有對媒體評論此事。維拉斯科代表他發言說，“里克(里查利松)對此很不高興。我們是真正的買家，是有信譽的人，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們的購買過程一切都是合法的，一切都是合規的，我們擁有所有的文件和證明。這些人到底是如何實現了所有這些幕后操作？”

弗拉維奧·博爾索納羅把“托兒”托馬茲放在前臺，自己有意保持距離，他說他和這樁財產糾紛沒有關系，但他立即對里查利松和維拉斯科發起了政治攻勢，“這些人都是在利用媒體，因為現在是大選前夕，他們制造這些爭議，也知道我和托馬茲的密切關系，他們想利用這些事情來傷害我父親。”

巴西球員的政治傾向和出生地有關。像內馬爾、小羅這種出生在較為富裕的圣保羅州、高喬地區的球員，較多支持現任總統博爾索納羅，出生在較為貧窮的東北地區的球員則更多支持左翼候選人、前總統盧拉。里查利松沒有像內馬爾一樣公開為自己心儀的候選人造勢，但是他來自東北窮州，一向富有社會敏感性、關心社會話題和弱勢群體，立場和傾向很明顯。

這場官司也是巴西社會的一個縮影。巴西的政治司法體制完全歐美化，但同時又極度腐化，規則給權勢者提供了更多的鉆營空間和特權，而不是給普通人提供充分的保護。里查利松通過踢球改善了自己的經濟條件，但在權勢面前，他仍然是一個絕對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