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林良鋒

滕哈赫這人，咋樣？

荷蘭人滕哈赫和曼聯達成君子協定，消息一出，社交媒體上就有人開玩笑：“下賽季，曼徹斯特兩家俱樂部將第一次，同時由光頭教練帶隊！”說這話的人，只說了兩隊許多共性中，最顯眼的一點。都說“聰明的腦瓜不長毛”，滕哈赫有沒有瓜迪奧拉聰明，外人說不上來。滕哈赫踢球遠不如瓜帥，這是肯定的。這年頭，踢球功夫好不好，已經不是執教的第一要素。甚至不是要素。看看圖赫爾和納格爾斯曼的履歷就知道，現在的職業教練，最重要的是業務能力。你的個性、外觀、信仰以及性取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會不會教？能不能贏？

滕哈赫和瓜迪奧拉有過短暫的交集。瓜帥帶拜仁的3年里，滕哈赫是拜仁二隊的管帶。得知曼聯有意找滕哈赫執教，瓜帥半開玩笑地說：我愿意向（曼城技術總監）貝吉里斯坦推薦滕哈赫，繼承我的職位。除了早早謝頂，滕哈赫的足球理念和帶隊風格，和瓜迪奧拉有太多相似之處——事無巨細，無微不至；生活中，除了足球，還是足球。兩人很早就在內心播下未來執教的種子。很早就長考如何組建一支球隊，如何贏得比賽。細微的區別也許是，滕哈赫是個“十萬個為什么”類型的孩子，他總是對常規做法提出不同凡響的見解。并不是每個教練都喜歡這么好問且滔滔不絕的孩子。但是這非常“荷蘭”。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做的要和別人不一樣。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上一天，是荷蘭的傳統。

滕哈赫在拜仁與瓜迪奧拉在一起

正是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孜孜不倦的學習態度，讓彈丸之地的荷蘭孕育了一代又一代杰出的球員和教練。滕哈赫的身世沒有什么值得大書特書之處，他出生在荷德邊境不遠的恩施赫德，但不是城里，而是城外十幾公里的小鎮奧爾登扎爾，是十足的鄉下人。那地方寧謐祥和，早高峰（如果有的話）和下午3點沒區別。“被當地人騎單車撞到的機會比汽車高！”外地人有這樣的感覺。就這么個小地方，出了個滕哈赫，很給鄉親們長臉。上賽季，滕哈赫帶阿賈克斯二奪荷甲，有一群小伙子自發地在鎮口放煙火迎接他。滕哈赫下車，和他們合影，上車回家。全程不事聲張。就像這一方的人，兜里有錢，但一點不嘚瑟。

滕哈赫絕不是窮孩子出身。鎮上的高樓不多，滕家是當地最大的地產中介，經營當地最大的理財公司，辦公樓就在恩施赫德市中心，標識非常醒目。但滕哈赫又不是人們想象中的“富二代”，“二世祖”。打小，他要什么，父母都要他掙錢買。比如他想買輛單車（荷蘭人是真愛騎自行車），他爹就問：“你有錢嗎？買得起嗎？”沒有？那你得想法掙。

好在，歐美國家的孩子，想掙點零花錢，辦法還是很多的。滕家三少，只有埃里克癡迷足球，廢寢忘食。他的足球啟蒙源自當地的一家業余俱樂部，規模不大，但設施比很多英冠俱樂部強。這類俱樂部在荷蘭比比皆是。俱樂部的酒吧墻上，點綴著滕哈赫球員時代的球衣和照片。而滕哈赫孩提時代的小伙伴，還在這里輔導孩子踢球。奧爾登扎爾這地方，居民的姓氏很別致。拿破侖侵占荷蘭前，荷蘭人有名無姓。拿皇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得有姓。于是大家都有了姓。有點像明治維新時，日本人紛紛以職業、居住地和環境取氏，衍生出一大堆“山口”、“山下”、“渡邊”，同樣，也有很多荷蘭人以居停之地作為家族姓氏。

90年代的特溫特，中排左三為滕哈赫

滕哈赫，字面意思是“在……之上（側）的女巫”，“滕（ten）”者，是荷蘭姓氏獨有的，不可分割的部分，在荷文中小寫，但到了比利時的弗拉芒區，不僅會大寫，還經常和后面的詞合并。荷蘭人的姓氏多以“范”，“范登”或“范德”打頭陣，一看是“滕”，九成知道尊駕府上何處。哈赫一詞原意不詳，根據古語演變，和英文中的同一詞匯幾乎同義。滕哈赫謝頂的尊容，保不齊就會和（丑陋兇惡）的女巫相提并論。他的小伙伴們，姓氏也大多如此。說起滕哈赫兒時的趣事，眾口一詞：滕哈赫不僅愛發問，還愛頂嘴。比如：誰要是說費德勒是網壇第一，他必然要杠納達爾，就為了和別人不一樣。因為無需為錢踢球，滕哈赫熱愛這項運動的動機更純粹，鉆研起來也格外賣力和深入。踢球不過是他為了將來執教，所走的必經之路。

他的球員生涯雖不耀眼，也算及格。代表特溫特拿過荷蘭杯。20年前，滕哈赫掛靴了。踢球不會再給他任何榮譽和收入，但為他執教打好了基礎。他立刻在特溫特上崗擔任梯隊助教，俱樂部的資深助教呂滕是他的老師。一干就是6年，呂滕走了他還接著干。2008年，滕哈赫升任一隊助教，輔佐的是剛被足總炒魷魚的麥克拉倫。麥克拉倫剛上任時，滕哈赫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拿出一個文件夾，里面是6周季前備戰的詳細計劃，精確到每一天每一分。”麥克拉倫感慨：“之前我以為自己懂球，之后我覺得自己啥也不懂。”追求細節的正確和完美，便成了滕哈赫的座右銘。即使某些細節很多人覺得沒必要，他仍然摳到底。往好里說，這是專業精神，不好聽呢，就是“龜毛”，吹毛求疵等等。

滕哈赫有多“龜毛”？訓練時，不同的訓練背心都不能隨便放一塊，他甚至為此中斷訓練。即使是訓練，每個人也要傳同款球襪。訓練時，必須全部隊員同時從更衣室出來去球場，而不是三三兩兩。滕哈赫的生活沒有一刻是閑置的，歐冠淘汰了尤文圖斯和皇馬，他不是享受勝利，而是立刻投入備戰荷甲，哪怕對手不過是福圖納。他的訓練項目也是滿滿當當，從前場緊逼到從后組織。麥克拉倫夸滕哈赫：他能在比賽中預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這些人包括我。我必須爬到看臺上才能看清雙方的隊形，而他在場邊就一目了然。他總是對所有的局面備有應變的方案。麥克拉倫輔佐過弗格森，他還把滕哈赫吹到這個級別：我以前看弗格森換人覺得不解。但他每次換人都是對的。滕哈赫也是如此。如果別人這么吹，還有那么一丟丟可信度。麥克拉倫這么吹，你不禁感慨：原來英格蘭主教練是個大草包啊！

滕哈赫只給麥克拉倫當了一年助手，便跳槽去埃因霍溫，和昔日老師呂滕會合，還是助教。干滿3年后去荷乙帶前進之鷹，初試啼聲便在2013年把該隊帶回荷甲。前進之鷹當時已經在荷乙混了17個賽季。達到目的，滕哈赫又拔營去了拜仁，執教二隊。同期瓜迪奧拉也在拜仁上課。他覺得跟著瓜帥，能進一步夯實自己的教練內涵。在拜仁，滕哈赫不僅有機會了解國外的俱樂部運作機制，還能避免執教帶來的壓力。拜仁的事情，無論是場上場下，都逃不過媒體的追究。“即使一百件事情做對了，一件事情沒做對，媒體也能以此大做文章。”他很快就會在曼聯嘗到這個滋味。滕哈赫邊學邊教，并不機械地照搬瓜帥的理論。他對緊逼尤其強調，哪怕雙方球員相距不過兩米。

在拜仁兩年后，滕哈赫再次啟程。他返回荷蘭，執教荷甲球隊烏得勒支。在這里，滕哈赫有了新的進步——如何面對媒體說話。剛來時，他一句話里太多氣口，“哼哼哈哈”讓人分神。這個毛病一直伴隨著他轉教阿賈克斯。阿賈克斯的帥印僅次于國家隊，在這里，滕哈赫真的學會了說話，面對一眾媒體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他把瓜帥的訓練模式帶到了烏得勒支——每30秒就叫停對抗，告訴球員什么地方不對。于是，滕哈赫的訓練課和瓜帥的差不多，球員被腦子里要記住的累壞了，身體的疲勞倒在其次。兩個月之后，烏得勒支的對抗質量和比賽效率發生劇變。據說，曼聯前門將教練斯蒂爾曾受邀去烏得勒支講課，他也被滕哈赫的臨場指揮打動，場上每一刻球員該怎么應對，滕哈赫都幫你想好了安排妥當。斯蒂爾特別提到：我（紐卡斯爾）這人口音比較重，他能聽明白我說話，他的英語就沒問題。

滕哈赫加強了烏得勒支的防守，兩個半賽季，烏得勒支穩居荷甲前五。除了荷甲的鼎足三強：阿賈克斯、埃因霍溫和費耶諾德，能在其余15隊里守住前兩名，這份答卷為他贏得了阿賈克斯的機會。和滕哈赫共過事的人都說：滕哈赫人好，意志堅定，目標明確。你愿意為他赴湯蹈火。2017年12月21日，滕哈赫獲聘執教阿賈克斯。阿賈克斯隊史自克魯伊夫起，帥位多在該隊名宿之間傳遞，也有外人帶隊的例子，但背景像滕哈赫這么平凡的，還是罕見。一開始，阿賈克斯的球員也瞧不起他，覺得一個鄉巴佬沒什么本事。但他像瓜那樣，克服了帶隊初期的逆境，三年兩奪荷甲（其中一季因為疫情腰斬）。滕哈赫總是有備而來，凡事預立。有人問他怎么成功，答曰：有人總是步行出門，但騎著高頭大馬衣錦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