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黃思雋

連續兩年，拜仁止步于歐冠1/4決賽，加上同樣是在德國杯第二輪就早早出局，賽季在4月中旬就基本“結束”了。不同于一年前以殘陣出擊還能總比分戰平巴黎圣日耳曼，只因客場進球劣勢心有不甘地出局，如今在陣容較為完整的情況下被八強中理論實力倒數第2弱的比利亞雷亞爾“悶死”，拜仁完全是咎由自取。這是拜仁自2008/09賽季重返歐冠以來，首次被非五大聯賽的冠軍級別球隊所淘汰。又或者說，自2007/08賽季聯盟杯半決賽次回合慘吞圣彼得堡澤尼特4蛋、恥辱出局以來，這是拜仁首次在歐戰淘汰賽被牌面實力明顯弱于自己的對手爆冷踢走。

止步于歐冠1/4決賽，拜仁失望透頂。

盡管兩回合以1比2負于上賽季歐聯杯冠軍還談不上是“恥辱”，但對于以破紀錄的2500萬歐元從萊比錫RB加盟的“弗利克接班人”納格爾斯曼來說，這兩回合出現的一系列失誤，他難辭其咎。甚至可以說，對“黃潛”的兩回合，成為了這位天才少帥教練生涯風評的分水嶺。在一場可以扭轉風評的大戰到來之前（如果有的話），他在俱樂部內外所承受的壓力必將持續增加，而將他重金挖來的董事會主席卡恩與體育董事薩利哈米季奇同樣如此。

改打三后衛搏命

相比于僥幸只輸0比1的首回合，拜仁回到主場之后，表現確實有了明顯改觀。吸取6天前的慘痛教訓，納格爾斯曼出人意料地放棄已連踢4場的4231，改打三后衛來搏命。病愈后狀態不足的阿方索·戴維斯并沒有首發，科芒與薩內一人一邊，穆西亞拉則與戈雷茨卡站在基米希身前，穆勒推到鋒線上支援萊萬多夫斯基，形成3142的站位。

1/8決賽對薩爾茨堡的兩回合，拜仁也是打由兩名邊鋒負責邊路的三后衛，但當時還只是3241，前場五人組——萊萬、穆勒、科芒、薩內和格納布里集體首發，托利索/穆西亞拉則協助基米希坐鎮中場。這一回由于戈雷茨卡回歸，納帥犧牲了格納布里。盡管從陣型上看更加搏命，但戈雷茨卡的存在使得攻守平衡其實相對較好。

萊萬多夫斯基與阿爾比奧爾之間多次發生沖突。

將穆勒直接推到鋒線上，目的很明顯，因為萊萬首回合在阿爾比奧爾和保·托雷斯的雙重夾擊下難有喘息機會，身邊需要一個幫手去分散火力。即便舒波-莫廷身體健康（盡管最終出人意料地進入了大名單，還在最后時刻替補登場），納帥也不太可能把他放進首發陣容，選擇前一輪聯賽做客弗賴堡時踢了半小時中鋒的穆勒在情理之中。不僅打雙前鋒，戈雷茨卡與穆西亞拉也會輪流沖入禁區搶點。開場之后，拜仁便堅定不移地從邊路起球，不再像首回合那樣不斷地在中路做無用功。

問題在于，拜仁的邊路進攻更多是依賴于科芒與薩內的個人能力，而缺少有效配合。上半場唯一一次成功的邊中配合，來自于薩內在右路吸引兩人防守后回做，戈雷茨卡第一時間斜吊禁區中央，穆西亞拉的甩頭攻門力量十足，只可惜角度太正被魯利穩穩抱入懷中。即便是這次配合，也更像是薩內的無奈之舉，談不上有多么熟練。真正意義上流暢且成功的一次邊路配合，直到第56分鐘才出現，經過帕瓦爾、薩內與戈雷茨卡的連續傳遞，穆勒插到小禁區前沿在洛塞爾索的壓迫下鏟射打高。

萊萬的低射穿過保·托雷斯“小門”后鉆入球門右下角，令拜仁看到了翻盤希望。

類似這樣的配合，拜仁在賽季前半程總能輕易打出來，也因此總能輕松灌對手三四球。但冬歇期后，如此快速與流暢的邊路配合也好，中路滲透也罷，變得越來越珍稀，于是場面逐漸便秘化，產量也明顯下降。算上這場，拜仁在后半程16場正式比賽中已經第8次只打進1球或干脆交白卷，總產量靠著對薩爾茨堡一場刷了7個，也只有39球，場均僅2.44球，與前半程26場就轟入93球、場均3.58球的產量相去甚遠。另一個鮮明反差在于上半場的表現：拜仁前半程有42球是在上半場就完成，即平均每個上半場能打進1.62球（只有5場上半場沒有進球），但后半程這一數字下滑至1.06球，足足有7場比賽上半場交白卷，包括最近連續4場。

輸在運氣和防守？輸在進攻便秘！

納格爾斯曼賽后說：“第一回合是關鍵，我們在那里表現得不夠好。今天則是最近幾周以來我們踢得最好的比賽之一。我們從比賽一開始就踢出了很高的強度。面對這樣一個屯兵后場的對手，是很難創造出機會的。”納帥并非狡辯，其實面對防守質量如此高的比利亞雷亞爾，拜仁能利用一次高位逼搶轉化為進球，還創造出4次禁區內的射門良機（穆勒2次，穆西亞拉與于帕梅卡諾各1次），確實比進攻一潭死水、防守又屢屢暴露漏洞的首回合要強得多，也確實是近期發揮較好的一場了。問題在于，這樣的發揮，依舊比前半程大部分比賽要差，依舊在這支球隊的平均水準以下。

穆勒2次錯失小禁區前沿的射門良機。

論防止對手打反擊，拜仁本場已經做得不錯了。在幾乎全隊壓過半場圍攻的局面下，對于對手長傳或直傳第一落點的爭奪和攔截，包括二點球的保護，這條由于帕梅卡諾領銜的三人防線沒有再像首回合那樣經常亂作一團，三人之間的距離保持合理，相互分工也較為明確，直到不幸地出現了第88分鐘的那個丟球。很多人都指責納帥第87分鐘用阿方索·戴維斯換下盧卡斯·埃爾南德斯是敗筆，但納帥賽后解釋，一方面這是因為盧卡斯傷了，并非主動換人，另一方面則是針對對手換上丘克武埃澤這匹快馬，因此換上速度最快的戴維斯來防范。

盧卡斯的傷是否嚴重到令他無法堅持下去先放一邊，但用戴維斯去防丘克武埃澤的想法不能說有太大問題，只是結果很不幸。類似的進攻方式，比利亞雷亞爾首回合也打出過一次，當時是丹朱馬搶在盧卡斯之前斜傳禁區中央，而赫拉德·莫雷諾則扮演了丘克武埃澤的角色，但正是戴維斯最后時刻奮力倒地化解了莫雷諾的近距離推射。而這一次，戴維斯盡管沒有丟失位置，但就是慢了那么半步，被丘克武埃澤一腳踢跐的射門彈起來正好越過了諾伊爾頭頂。

與其說用戴維斯換盧卡斯是致命錯誤，不如說遲遲沒有換下體能衰竭的薩內是更大的敗筆——薩內其實發揮得不錯，于帕和穆勒的3次絕佳機會都與他有關，但70分鐘后明顯踢不動了，納帥卻選擇用格納布里替下穆西亞拉，沒有起到任何效果。相比于薩內，左路的科芒表現多少有些令人失望。他在上半場毫無作為，下半場又沉溺于單打獨斗，盡管把福伊特突爆了，但沒有為隊友制造出殺機。

面對丘克武埃澤的射門，戴維斯的伸腿慢了半步。

兩個回合，比利亞雷亞爾都只有1次射正，結果就轉化為2個制勝球。從數據層面而言，你當然可以說“黃潛”運氣實在太好。但事實上，首回合他們除了丹朱馬進球外，還有莫雷諾的遠射中柱和遠距離吊空門稍微偏出，外加科克蘭小角度吊射入網因越位無效，以及莫雷諾和佩德拉薩的禁區內良機。有了首回合只輸1球的狗屎運，拜仁本場被對手一次絕佳機會就轉化為進球的不幸，真的不足掛齒。

這兩個回合，拜仁并不是輸在沒能防住對手的反擊，而是輸在沒能創造出遠多于對手的得分良機。而對“黃潛”的失利，固然是因為納帥在這兩回合（尤其是首回合）的戰術布置都被埃梅里針對得明明白白，臨場調動不靈（首回合第71分鐘用聚勒換下帕瓦爾也是效果很差的一次調整），也是拜仁近兩三個月以來糟爛表現不斷積累的必然結果。它的發生不是事故，而是遲早的事，即便僥幸過得了“黃潛”這一關，也會在下輪大概率面對利物浦時出現。以這樣的狀態對“黃潛”好歹還能小負，碰上利物浦就分分鐘是“門興式慘案”了。

氣氛太好，沖突不足，輪換不夠

為何拜仁進入2022年以后就逐漸失去銳氣，原本細膩流暢與手段豐富的進攻場面給人以回到“科瓦奇時代”的感覺？首先有一點可以肯定，納帥與一早就失去更衣室支持的科瓦奇截然不同，基米希、戈雷茨卡、科芒等人都在成功續約后明確表示納帥是他們留下的一個重要因素。盡管在這期間有過關于萊萬不滿納帥頭重腳輕的戰術安排擠占了他的活動空間等一些不和諧聲音，但納帥一直處理得不錯，也沒有球員相互間爭風吃醋、甚至在訓練場上干架的情況出現。

海納、卡恩與薩利哈米季奇（右起）之間，并沒有像曾經的赫內斯與魯梅尼格那樣經常公開或暗地里唱反調。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更衣室過于和諧，使得拜仁本賽季的運轉呈現出高開低走的跡象。早在兩個月前，當拜仁兵敗波鴻之后，已退居幕后的烏利·赫內斯就公開表示，他聽說目前“球隊的氣氛很好——也許是太好了。沒有足夠的沖突。”納帥立即對此表示贊同的同時，指出了這種和諧的其中一個成因——陣容厚度不足，主力與替補之間實力差距太大了，而戈雷茨卡與戴維斯的長期缺陣，更是放大了這個問題，“只有在轉會市場上活躍起來，我們才能在隊內制造沖突。”

這是納格爾斯曼上任以來，首次公開向薩利哈米季奇“提要求”。盡管他表達的方式相對委婉（并沒有像弗利克上任之初那樣直接提出要在冬窗補充兩三人），但在德國媒體的報道當中，納帥對于陣容厚度的不滿早已有之，薩利對此也應該非常清楚。于是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執教霍芬海姆和萊比錫期間習慣于大幅度輪換的納帥，來到拜仁之后變得畏首畏尾。他證明過自己可以將一幫三流球員用出二流的效果，甚至將一幫二流球員捏合成一支一流半的球隊（帶萊比錫歷史性殺入歐冠四強），但要將一些二流球員點撥成一流甚至頂級，難度則實在是大太多了。

納格爾斯曼與扎比策之間的合作，出人意料地未能擦出火花。

賽季至今，能進入納帥常規輪換陣容的球員，即那些能讓納帥在關鍵比賽中大膽使用的球員，其實只有14人——諾伊爾、聚勒、于帕、盧卡斯、帕瓦爾、戴維斯、基米希、戈雷茨卡、穆西亞拉、萊萬、穆勒、科芒、薩內、格納布里，外加經常傷停的托利索。靠納帥自愿減薪才簽來的扎比策至今貨不對板，對“黃潛”兩回合都沒能獲得出場時間，不久前還傳出了他和恩師之間很少溝通，可能在夏天就離開的傳聞。而2020年夏天就簽下的尼安祖·夸西和羅卡，盡管偶有閃光，也取得了一定進步，但實力跟主力之間差距依舊太大，更不用說本賽季才免簽的替補左閘奧馬爾·理查茲了。

一方面是隊內缺乏足夠競爭與沖突造成的心理惰性，另一方面是缺乏有效輪換而積累的身體疲勞，身心都缺乏刺激的拜仁自然越踢越提不起精神。在赫內斯與魯梅尼格先后退位讓賢之后，新一代領導人海納、卡恩和薩利哈米季奇之間也相處得過于融洽，從未在公開場合表達過相左的意見，對于納帥更是一邊倒力挺，從未公開批評。對于俱樂部的建設，“新三巨頭”總是將疫情和財政健康掛在嘴邊，而加強球隊陣容厚度和競爭力只是擺在次要的位置。俱樂部自上而下都摘掉了“FC好萊塢”的標簽，這對于在過去半個世紀發展壯大的過程中一直不乏高層與隊內激烈沖突的拜仁來說（尤其是上賽季還爆發了薩利和弗利克之間的嚴重沖突），是極不尋常的。

納帥首季：失望遠大于驚喜

被比利亞雷亞爾淘汰之后，球員時代“一點即燃”的卡恩似乎就表現得過于冷靜了，他說：“終場前丟球，當然總會讓你很失望。我們本該在那之前打成2比0。你不能責備球隊，他們盡力了。沒有太多球隊比比利亞雷亞爾更加難纏。球隊今天所展現出來的獲勝欲望已經不能再強了。我們在1/4決賽被淘汰，但我們不會哭鼻子。我們明年還有機會，我們會利用好的。我們如今要專注于聯賽，并且拼盡全力。”

納格爾斯曼自己也承認，對于拜仁來說，拜仁打進歐冠半決賽是最低目標，如今他們的表現是不及格的，“只贏得聯賽冠軍對于拜仁來說并不夠。”光論冠軍數量，納帥甚至比不過首季就拿下雙冠（加超級杯）的科瓦奇。而如能順利拿到德甲冠軍，他的首季成績單與安切洛蒂大致相同（也是歐冠1/4決賽出局，但德國杯進了半決賽）。當然，考慮到風格與育人，包括更衣室的好評度，納帥明顯強于科、安二人。但相比于弗利克這位“極品前任”，納帥的第一季無疑失望大于驚喜，尤其是場面與成績的高開低走，更是令人失望至極。

蜜月期已過，與拜仁簽下5年長約的納格爾斯曼壓力山大。

對于賽季剩余幾周自己所要承受的壓力，納帥表示：“我不害怕。世界上還有更糟糕的事情。”那么，蜜月期已過的納帥在下賽季又會面臨怎樣的處境呢？如無意外，薩利將為他打包引進阿賈克斯雙星赫拉芬貝赫和馬茲拉維，一個用來對位取代合同到期的托利索，一個有望根治右閘痼疾。但光憑這兩個尚未在大舞臺證明自己的年輕球員，并不能從根本上改善拜仁陣容厚度不足與缺乏競爭的情況，何況續約進展不順的萊萬還有可能離開。

拜仁接下來兩三年的競技前景，將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萊萬、諾伊爾和穆勒這3位均在32歲以上的頂薪大佬是否續約。其中萊萬對于自己的新合同，預期會提出高達3000萬歐元年薪的要求。如此重擔，拜仁還能否繼續承擔？有了梅西之于巴塞羅那的前車之鑒，卡恩和薩利有沒有足夠的魄力和眼光去“斷舍離”，以翻開新的競技篇章？假如真的在這個夏天就跟萊萬分手，撈回一筆轉會費并騰出薪金空間，又有誰可以填補這片巨大的競技空白，以保證拜仁的競爭力依舊在“歐洲四強”之列（卡恩提出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