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馬德興報道

山東泰山時隔11年重新登上中超聯賽冠軍寶座，而率隊奪冠的主教練郝偉，則是繼高洪波在2007年率長春亞泰隊奪冠后，時隔14年，本土教練再度完整率隊奪取頂級聯賽冠軍。（注：洪元碩2009年率北京國安問鼎，只是中途接替李章洙）盡管中國足球目前處于低迷階段，但在外教當道的時代中，郝偉率隊奪冠無疑是今年中國職業足壇的一大亮點。雖然土帥成長之路注定漫長而艱辛，但土帥能否因此而迎來春天？

①山東土帥策略見成效

不得不說，“金元時代”的中國足壇，山東泰山的前身山東魯能俱樂部的管理層還是具備擔當與責任心。如果不是管理層四年前力主用李霄鵬替換馬加特，并安排郝偉出任技術總監，李霄鵬恐怕如今坐不上中國男足國家隊主教練的位置，郝偉也不可能成為14年來首位率隊打完完整賽季并奪冠的土帥第一人。盡管外界對李霄鵬以及郝偉的執教能力依然存在很大爭議。但是，如果當初俱樂部管理層不邁出這一步，并在實踐過程中有足夠耐心，給足兩人足夠的成長空間與時間，則土帥無緣中國頂級聯賽冠軍的局面肯定將繼續延續下去。

在反思“金元足球”的過程中，各界的一個共識就是：中國足球過去10多年來沒有培養出一名優秀的球員，甚至連亞洲都排不上號；更沒有培養出一名優秀的本土教練。概括之就是“人才青黃不接”。在“買買買”主導一切的情況下，各家俱樂部大肆在外教身上“砸”錢，但最終留下的又是什么？因為外教可以隨便找，所以本土教練很難有成長的機會與空間，幾場比賽結果不理想便因此“下課”，根本就不允許土帥“犯錯”。

然而，世界上再優秀的大牌教練，也必須經歷這樣的歷程。更重要的是，一名優秀的教練需要在實踐中經歷足夠多的獨立指揮比賽場次，才有可能真正成長起來。如同一名優秀球員的培養與成長，如果沒有足夠多的比賽場次，就不可能“踢明白”。而中國球員之所以“三十以后才明白”，也正是因為經歷了足夠多的比賽場次后，慢慢才“開竅”。所以，聯賽就是培養人、鍛煉人最好的舞臺。

遺憾的是，金元時代期間，各位俱樂部領導為了快速見效，以達到足球以外的訴求，根本就不愿意給中國本土教練以機會。哪怕是愿意給像卡納瓦羅這樣的“菜鳥”教練以足夠的時間與機會，也不愿意給土帥同樣的時間與機會。某種程度上，卡納瓦羅就完全是在中國職業聯賽中成長與鍛煉出來的一名教練，首次執教恒大前，卡納瓦羅的執教經歷是0。也正因為此，山東隊堅持使用李霄鵬、郝偉這樣的土帥，才顯得更加難能可貴，是在為中國足壇儲備與培養土帥。

②“菜鳥”更應允許失敗

回顧今年山東泰山奪冠，應該承認：在各隊因母公司或背后支柱企業遭遇發展困境而受到很大影響與沖擊的情況下，泰山依然能夠保持穩定，而且人員配置相對較為完整，從而在整體實力上超過競爭對手，這當然是球隊奪冠的基礎與保障，但必須要看到：以郝偉為首的教練組在實戰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謀略以及具體的應對舉措是有成效的，這也從中反應出了教練組的技戰術能力與指揮能力。而且，郝偉為首的教練組依然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因為一個最簡單的事實是：在12月26日打完河北隊順利問鼎今年中超聯賽冠軍那一刻，郝偉執教中國頂級聯賽的場次只有67場。這其中包括甲A時代的18場獨立執教經歷。

當然，作為當年留學巴西的“健力寶青年隊”中第一批回國增援國家隊的“六小天鵝”之一，郝偉從教的時間相對算早。而且在沈陽金德與長沙金德時代，他曾作為助教經歷過四位主教練所指揮的56場比賽；在離開中國女足后擔任原廣州恒大隊助教、經歷過63場中超、足協杯、亞冠等賽事；在山東隊經歷了馬加特、李霄鵬兩任主帥期間的109場聯賽、足協杯以及亞冠等賽事，但這228場比賽的經歷恐怕最多只是一個觀摩與學習的過程，與其親自指揮的67場比賽完全是兩個概念。當然，擔任中國女足國家隊主教練期間，郝偉獨立指揮75場國際A級賽，這或許才是郝偉最大的收獲。但男女有別，女足經歷僅僅只是豐富與開闊思路。

我們習慣上以教練帶隊成績如何來評價一名教練的好壞與能力，更多地忽略了這位教練從教前期的執教經歷與獨立指揮場次。坦率地說，一名教練員如果不經過200場到300場比賽的獨立指揮經歷，他是很難悟明白的。拋開各種復雜的場外因素，為什么我們總是說“老教練看得明白”，因為老教練執教的場次多、經歷得多，遇到的各種復雜情況多，自然體會也就更深。

這么多年來，我們總是喜歡說：讓年輕教練跟著外籍大牌教練學習。但實際上，這些老教練或外籍大牌教練的經驗根本就不可能學來，因為作為助理教練，本身是不需要對比賽結果負責。而主教練面臨現場實際比賽過程中各種復雜的情況、場上瞬息萬變的形勢，需要獨立做出判斷、拿主意，并對隨后發生的一切負責，這是助理教練永遠也不可能真正體會到的。只有親身經歷后，才能品味其中的對與錯。更何況，世界上沒有一場足球比賽的過程是完全一樣的，這與中國傳統教育中的“標準答案”的理念是格格不入的。

這就好比12強賽期間，拋開競技場外的諸多因素，外界對中國隊年輕的主教練李鐵在排兵布陣、技戰術安排、臨場指揮等方面非議不斷?？墒?，我們必須要面對這樣一個事實：李鐵在接手中國男足國家隊前，其所有執教場次才只有區區的102場。如果除掉更低水準的中甲聯賽，則只有少得可憐的63場比賽，而國際比賽的指揮經歷就只有2019年12月的3場東亞杯賽。

在12強賽的主帥中，李鐵就堪稱“菜鳥”。因為其他主帥在接手各自國家隊前最少的都是265場起步。而日本隊的森保一之所以不斷為日本媒體與球迷、為外界所詬病，恰恰又是除李鐵之外獨立執教場次最少的。

中超聯賽本身的水平就不算很高，在這種情況下，何以用里皮、佩蘭甚至是不愿被提及的卡馬喬這樣的外籍大牌教練相比？

例如像執教場次最少的卡馬喬在接手中國男足前都超過500場，而且這些場次大多數都是像西甲、葡超、歐冠甚至是西班牙國家隊等這樣的高水平比賽。佩蘭接手中國男足前的執教場次更是接近650場，絕大多數場次都是法甲、法乙、歐冠、歐足聯等這樣高水平比賽。至于像里皮，則就更不用說了，接近900場比賽的經歷，“銀狐”之外號恐怕不止是因為獲得世界杯賽冠軍。相比之下，一度掛帥中國國家隊、指揮參加“中國杯賽”的卡納瓦羅在當時遭到外界批評甚至抵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臨時接手中國國家隊之前，累計執教場次才118場，且絕大多數都是在中超、中甲賽場上，除此之外還有在沙特阿赫利俱樂部有過15場比賽指揮經歷，而且也是因為成績不佳而黯然下課。

所以，同樣的道理，對于從李鐵手中接過中國男足國家隊主教練教鞭的李霄鵬，外界普遍反應一般，恐怕也與其執教經歷有關。因為在武漢隊辭職之前，李霄鵬累計執教場次也才133場，除掉15場中甲聯賽，累計頂級聯賽、足協杯乃至亞冠，總共才118場比賽經歷。當然，因為曾有過執教中國女足國家隊的27場比賽經歷，整體場次比李鐵多一些，但恐怕在12強賽這個層面，也是不夠的。

③土帥更需聯賽大舞臺

不得不說，郝偉是幸運的。中國足球“金元時代”最大的癥結在于沒有培養出自己的優秀人才，不僅僅是球員，更包括教練員。因為外援、外教在金錢的誘惑下主導著中國足球的發展，因而當大批外教、外援離去之時，中國足球“無人可用”的問題也就異常突出。作為本國最高水準的聯賽，都不想擔負起培養人的重任，難道還指望著外國聯賽？

2010年南非世界杯預選賽期間，當韓國的許丁茂和日本的岡田武史分別率隊拿到世界杯入場券，后又在世界杯賽上實現韓日兩國在境外世界杯賽場上殺入16強的突破時，中國足壇頗為羨慕，并以此為佐證，認定中國國家隊也應由本土教練來執教。高洪波也因此成為了新一屆國家隊主教練。應該承認：高洪波在當時的中國足壇是一位有潛質的土帥，但我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即在高洪波出任中國隊主教練前，在國內頂級聯賽中的執教場次才66場，另外還有6場亞冠聯賽的經驗，這與許丁茂和岡田武史在分別接手韓國隊與日本隊之前的327場韓國頂級聯賽、216場日本頂級聯賽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這么說，并不是想要完全否定高洪波，而是想說，在如此短的經歷之下，在執教國家隊后面對紛繁復雜的局面時出錯在所難免。當年的高洪波如此，已經離職的李鐵如此，未來李霄鵬指揮中國隊出戰同樣也將遇到同樣的問題。這就是整個中國足球所需要面對的現實，因為在過去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我們自己的聯賽沒有給土帥以足夠的信任、時間和空間，也就注定不可能有某位土帥一夜之間“橫空出世”，與世界大牌教練齊名。

實際上，一個現實的情況是：中國職業聯賽至今，能夠獨立執教、臨場指揮超過200場頂級賽事的土帥本身就是“稀缺品”。像不僅僅前剛剛從青島隊辭職的吳金貴今年已經年滿60歲，但累計執教頂級賽事的場次也才198場；而今年已經58歲的王寶山算是目前中國足壇僅有的一位已經超過200場的土帥，從2002年至今的20年中，累計執教場次為209場。

再看看現在的中生代土帥。今年中甲聯賽結束后已經與四川九牛結束合作的李毅，迄今為止的執教場次為75場，即四川隊的52場，加上深圳紅鉆時期的23場，且連頂級聯賽都還沒有經歷過；今年因為“禍從口出”而從南通支云隊“下課”的謝暉，雖然在上海申花、上海海港擔任過佩雷拉、博阿斯、埃里克森、布拉澤維奇等人的助理教練的場次達到了280場，但真正獨立執教的場次才只有32場；目前執教武漢隊的李金羽在打完第二階段的5輪比賽后，也就只有30場獨立指揮的經歷；而2001年十強賽的出線功臣于根偉則是今年第一次真正從教、獨立指揮征戰中超聯賽，加上足協杯賽，累計也就只有21場比賽的經歷。至于像目前代理的申花隊主帥毛毅軍、青島隊主帥楊為健等，則更是少得可憐。而當初肇俊哲一度成為中國女足國家隊傳說中的候選人時，緣何外界一片反對之聲？恐怕并不僅僅只是“內定”與否的問題，而是因為肇俊哲基本就沒有獨立指揮的經歷。如此情況下，出任女足國家隊主帥，前景如何？恐怕失敗的幾率更高。

相比而言，目前執教場次最多的也就屬退役較早的陳洋。從2014年起執教遼寧隊開始，從中超到中甲、再到今年中超聯賽的最大“黑馬”長春亞泰隊，12月29日打完第二階段第六輪角逐，累計指揮了156場中超、中甲聯賽，另外還曾擔任過U22國足主帥，指揮過7場國際比賽。

在這樣一種大氛圍與大環境之下，土帥何以能夠真正挑起中國足球的大梁？當近鄰韓國、日本的土帥率本國俱樂部球隊問鼎亞冠聯賽冠軍時，中國的本土頂級聯賽都不愿意、也不想給土帥以成長的機會和空間，中國土帥何以迎“春天”？

但愿郝偉率山東泰山奪冠能夠為中國的土帥爭取更多機會，而中國年輕的“土帥們”也需將更多的時間與精力放到足球本身的業務上，把握住歷史難得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