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

米蘭時隔八年迎來歐冠比賽勝利，30歲的儒尼奧爾·梅西亞斯，則成了紅黑色的彌賽亞。

配送員的足球夢

梅西亞斯的勵志故事，已經在今早席卷了社媒和報端，他在馬德里的夜空下奔跑、慶祝，背景是恢弘摩登的萬達大都會球場。相比之下，這張照片可能會讓我們有些出戲：梅西亞斯身披一面巴西國旗，手捧一座銀色獎杯，身旁的隊友們身穿巴西配色的黃綠球衣，面露不易察覺的喜色，右側的兩個朋友的身份引人起疑，或許是電影《疤面煞星》的兩位群演。這是不是某個視頻網站惡搞世界杯頻道的工作照？

這張照片來自2015年。當年的梅西亞斯還在踢業余聯賽，他與國家隊的距離，似乎不比屏幕前的你我更近。梅西亞斯1991年出生在巴西高原上的伊帕廷加，他的少年夢想是加盟家鄉附近的克魯塞羅，成為“南十字星”的陣中球星。梅西亞斯的夢想實現了一半：他如愿加盟克魯塞羅的青年隊，但在競爭激烈殘酷的桑巴足球金字塔中，他從未爬上第二級階梯。

2011年，20歲的梅西亞斯來到意大利，他并不是被意大利龐大的球探網絡發掘的足球新星，而是來自大西洋彼岸移民大軍中的普通一員。具體來說，梅西亞斯來到意大利，是為了和早先已經扎根在意大利的兄弟團聚。很難說他在踏上遠渡重洋的航班時，腦海里是否還裝著年少時的那個足球夢，但移民生活的第一步是填飽肚子。梅西亞斯來到都靈城，在一家電器行做送貨員，差不多在同時，同齡人巴洛特利說出了那句著名的玩笑話：“進球就像郵差送信”。

來自秘魯的貨運公司老板巴爾加斯，讓梅西亞斯加入了自己的業余足球隊，周中晚間和周末的業余比賽，是這個巴西青年與足球的唯一聯系。如果再早來十幾年，他應當有機會在都靈市中心的圣卡洛廣場，見到赤腳和阿爾及利亞朋友踢野球的齊達內。

意乙賽場顛覆者

踢了四年地區業余聯賽的梅西亞斯，終于在2015年迎來了自己的真正伯樂：埃齊奧·羅西。這位1980年代的意甲宿將，在當時執教意大利第五級聯賽的卡薩萊隊，同時也帶領一支由政治難民組成的業余球隊。在一場都靈當地的業余足球賽上，羅西注意到了在場上鶴立雞群的梅西亞斯，并將他帶到了卡薩萊。梅西亞斯迎來了個人層面的第一次飛躍，但卡薩萊仍然從屬于業余聯賽，無法提供職業合同。“我年輕時可以為了踢球吃石子，但現在有了家庭和小兒子，我必須要考慮他們的生活”，面對梅西亞斯的經濟困境，卡薩萊為他開出了一份相當低廉的薪水。

梅西亞斯終于從真正意義上，迎來了自己的球員處子季。2015-16賽季，他在32場比賽中打入21球，幫助卡薩萊升入意丁，他本人則在賽季末被意丁球隊基耶里買下，轉會費12萬歐元。又過了一年，梅西亞斯等來了普羅維切利的邀約，這家意大利足球史上的“上古巨獸”，當時正在意乙征戰。然而，由于梅西亞斯沒有歐盟公民身份、又在業余聯賽效力，普羅維切利最終未能為他進行合同注冊，轉會告吹。夢想在眼前破碎，梅西亞斯別無選擇，惟有繼續在意丁征戰。下一站是戈薩諾：在隨后的賽季中，他幫助球隊升入丙級。2018年，27歲的梅西亞斯第一次踏上職業足球的賽場，他在32場意丙比賽中打入4球。

2019年，梅西亞斯的表現贏得了意乙克羅托內的關注。這位起初為了謀生來到意大利北部的巴西人，最終踏上了亞平寧半島上最貧瘠的一片土地，并在這里迎來了自己足球夢的開花結果。意乙一季，梅西亞斯收獲6球6助攻，但他的真正價值遠在數據層面以外。近些年來的意乙聯賽以保守混亂著稱，不少比賽的場面極其難看。被豪門下放練級的年輕人、生涯末期發揮余熱的老將、天賦有限又勤勤懇懇的藍領綠葉——意乙的大多數球員，可以被這三大分類所概括。

梅西亞斯與他們不同。在克羅托內，巴西人是球隊的二前鋒，他喜歡在球場右路啟動，從縱深發起進攻，靠盤帶殺到對手禁區。梅西亞斯的母隊克魯塞羅，正是由意大利移民在1910年創建，但在三十多年后，隨著巴西加入二戰盟軍，意大利元素在球隊名稱和各種標識中被徹底移除，如今隊徽上的南十字星座，正是取“反意大利”之意——北半球的意大利，根本看不到南十字星。梅西亞斯在意大利迎來自己真正的足球人生，但說到底，他是意乙賽場上最不“意大利”的球員。

用盤帶點燃意甲

梅西亞斯將來自巴西高原的快樂足球，帶到了亞平寧靴子尖的卡拉布里亞。貝洛奧里藏特不只有那場1比7，這里不是巴西國土最南端的阿萊格里港，還未沾染歐洲足球的實用主義氣息。2019-20賽季，他和西米的鋒線搭檔，幫助克羅托內最終升級成功。梅西亞斯迎來了自己的意甲處子季，他已經29歲，而在法國前鋒里維埃爾到來后，在很多人的認知里，他已經不是球隊意甲賽季的常規主力。

最終，梅西亞斯成了上賽季意甲的最大驚喜之一。以克羅托內的牌面實力和陣容厚度，降級的結果是必然的，但梅西亞斯已經做到了最好。上半賽季，克羅托內在斯特羅帕治下死氣沉沉，梅西亞斯是球隊進攻端唯一的靈感；斯特羅帕下課之后，瘋狂主帥科斯米接任，那不勒斯攻擊手歐納斯租借加盟，梅西亞斯的位置從二前鋒后撤到中場，但他仍然可以為球隊進攻提供澎湃動力。賽季末，克羅托內在38輪聯賽中打入45球，中鋒西米打入20球，軍功章上有梅西亞斯的至少一半。

盤帶是梅西亞斯最清晰的個人標識。上賽季意甲，他總計嘗試了154次盤帶，成功完成了93次，兩項數據都排在意甲第二，僅次于烏迪內斯絕對核心德保羅。他110次在進攻三區完成帶球推進，同樣僅次于德保羅和路易斯·阿爾韋托，但隊友的實力不可同日而語。比起榜單前列的多數球員，梅西亞斯的盤帶奔襲往往距離更長，而且更靠近球場中路。

豪門夢想今朝圓

梅西亞斯在今年夏窗的最后時刻，等來了AC米蘭的邀約。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皮奧利的球隊是意甲最喜歡用盤帶進攻的球隊。巴西人的加盟，讓后恰爾汗奧盧時代的球隊在前腰位置上多了一個備選，又在右邊鋒位置上多了一個主力候選人。壓哨加盟的他錯過了球隊的季前備戰，又因為身體狀況不在最佳錯過了賽季初的磨合期。他在聯賽第7輪迎來紅黑處子秀，并在比賽末段成了送點罪人。這之后，梅西亞斯再次受傷，直到上輪聯賽才終于復出，球隊卻在弗蘭基3比4輸給了佛羅倫薩。

梅西亞斯到底能不能適應AC米蘭？不少球迷們的心里已經有了問號。失敗的可能性多種多樣：大球隊不好混，意甲二年級墻，甚至是球員自生涯伊始一直如影隨形的霉運。可梅西亞斯最終闖出了一條成功路徑，就像他在意甲賽場上從對手的后衛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馬德里的歐冠之夜，梅西亞斯在進球前已經兩次策動關鍵攻勢，可惜卜拉欣·迪亞斯、巴卡約科和伊布錯過了他的助攻。巴西人決定自己來，這一次靠的不是連串盤帶，而是門前頭球。這只是他職業生涯的第五粒頭球，此前的四個來自意丁、意丙和意乙賽場。30歲的梅西亞斯在歐冠的草皮上躍起，他沒有C羅那樣的彈跳，卻依然在努力突破著自己的極限。梅西亞斯不只是一個勵志故事，他是AC米蘭前場多重奏的重要音符，意大利足球賽場上最具觀賞性的進攻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