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全媒體駐意大利記者 王勤伯

昨天，我在社交平臺上分享了尤文與波爾圖賽后，客隊主帥孔塞桑新聞發布會的視頻。由于沒有任何記者提問，新聞發布會還不到1分鐘就結束了，堪稱歐冠淘汰賽史上最短新聞發布會。

不過，為什么孔塞桑新聞發布會無人問津，很多人并不太了解。從球迷的角度來說，可能會認為尤文圖斯這邊的意大利記者太悲傷，都懶得去問客隊主帥問題，那么葡萄牙記者又上哪里去了？

實際上，無人問津并不讓孔塞桑感到尷尬。從視頻里可以看到，葡萄牙人很爽快地結束了新聞發布會，離開了現場。要理解這個有趣的插曲，需要先了解目前歐洲足球賽事的賽后采訪流程。

現在的歐洲足球賽事，記者可以獲得的采訪資源其實是極少的，因為絕大多數的資源都被付費擁有轉播權的媒體壟斷，主要是電視媒體。

賽后的流程如下：

①兩隊主教練和關鍵球員會接受付費媒體的采訪，首先是歐足聯自己的采訪，分享給全世界購買了轉播權的電視臺，這是必不可少的部分，有時候是歐足聯自己派人，有時候是委托某個電視臺代勞。

②然后是球隊所在國的付費電視臺，因為這是相關比賽付費轉播的大戶，主教練和球員也可以單獨再接受一些有關聯的別國付費電視臺的采訪，例如像穆里尼奧、瓜迪奧拉都喜歡接受意大利的電視臺采訪。

付了錢，任何電視臺都會盡力把主帥和球員“拖”住，讓他們和演播間的嘉賓對話，接受提問，努力挖掘重磅新聞內容。在過去意甲由天空電視衛星頻道和Mediaset地面數字頻道同步播出的年代，同時還有意大利國家電視臺RAI購買了比賽集錦，于是總是會有三家爭搶資源，這中間的平衡就需要俱樂部新聞官去把握。

③等主帥和球員在演播間忙完，他們實際已經很疲憊了，這時候才終于有點“垃圾時間”交給其他媒體，包括沒有版權的電視臺，電臺，文字媒體，網絡媒體。這就是賽后“新聞發布會”的實質，實際也可以叫做“垃圾時間發布會”。

在沒有疫情的年代，還有一個重要的采訪區域是“混合區”，就是主教練和球員在賽后前往停車場時必須經過的一個通道，這里安置了隔板，記者們可以自由叫住主帥和球員采訪。

在聯賽中，混合區往往緊接著轉播間的出口，采訪的自由度還不錯，我過去采訪的一個訣竅是找外援，用母語叫住他們，一些人會愿意聊一下。但這些年的情況還是有不少的改變，一是大俱樂部增加了新聞辦人員數量，混合區采訪他們也會緊貼在球員身邊，或者是親自安排或拒絕采訪要求。而大型賽事里，由于擁有轉播權的媒體很多，混合區也被階層化和分類化了，還是擁有轉播權的電視臺擁有專屬的區域，電臺有專屬區域，文字記者最被“排擠”。

上面這些話不是抗議付費和不付費之間的不平等，大家都知道，付費電視臺是職業足球的衣食父母。其實是想說，賽后“新聞發布會”的名頭很大，本質卻是很邊緣化的一件事情，有很多時候出席發布會的教練和球員都很應付，而發布會還有時間限制，這樣意義就更加淡化。

從做記者的角度說，只要有采訪機會，肯定都不會放過，但放在實際操作中，就存在一個工作時間安排的問題。孔塞桑的發布會無人問津，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比賽是晚場，意大利時間21點開球，打了加時。比賽結束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而孔塞桑和球員慶祝完、經歷過各家付費電視臺，再出現在新聞發布會現場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這時候記者們都在干什么呢？

他們在爭分奪秒！文字記者必須以沖刺的速度完成稿件，歐洲的報紙必須在第二天清早上攤，像意大利《米蘭體育報》、《羅馬體育報》、葡萄牙（晚1個小時）《球報》、《記錄報》等老牌報紙在早上6點左右就已經送達報亭，此時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完稿！截稿！

那么，賽后主教練和球員的話從哪里獲得呢？當然是電視！主帥和球員賽后在電視里說的話是最多的，而且由于電視付了費，不怕得罪人，很多電視臺嘉賓和主持人在和將帥的碰撞中能夠很容易找到新聞點，或者還有上賽季末孔蒂2次主動找老熟人、國際米蘭前隊長貝爾戈米吐槽的事情。因此，沒有疫情的年代，記者們賽后都會聚集在新聞發布廳的電視機面前記筆記。

如果時間足夠，才會爭取在接下來的新聞發布會上提問補充。但現在是疫情時期，更是午夜狂飆趕稿的關鍵時刻，對于編輯部和在家辦公的記者來說，能夠從電視上第一時間獲得主帥、球員的話，已經完全足夠。

這可能是為什么孔塞桑發現Zoom里面沒有人提問，因為大多數記者都在趕稿、搶發稿件，別說要馬上付印的平面媒體，網絡媒體的采編人員也會急著發稿和更新網頁。而葡萄牙是個小國，即使是一場大型比賽，參與采訪報道工作的記者并不會像意大利、英國、法國等國的記者團隊那么龐大，不一定能夠派出專人來盯一場價值不大的新聞發布會。我記得2014年歐聯杯決賽本菲卡和塞維利亞的比賽，新聞發布會、賽后混合區都是冷冷清清。

還有一個錯位的問題。孔塞桑當時問了新聞官一個問題，“意大利語的提問也沒有嗎？”按照我的估算，當時意大利記者肯定都在電視機前面，看皮爾洛接受天空電視臺演播室的“審判”。

當然，此事由于無關緊要，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官方解釋，也不排除是Zoom出現了故障。我翻看了3月10日的葡萄牙報紙，像《記錄報》就刊載了孔塞桑一共5個較長的賽后問答，包括很細節的問題，這說明即使沒有新聞發布會，他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