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沈弋

短短一周多時間，新冠感染人數從個位數變成了破千，意大利一下子成了全球第三大疫區。整個國家顯然沒有做好準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盡管醫療體系相對完備，但在過去的幾十年，他們并沒有應對大規模疫病的經驗。足球界亦是如此：意甲聯盟在新任主席達爾皮諾的帶領下，在賽程處理上朝令夕改，讓所有球隊狼狽不堪，也讓聯盟遭到潮水般的質疑和謾罵。問題的核心，是意甲聯盟不惜一切代價和風險，也要保證觀眾正常入場看比賽。為什么他們這么抵觸空場？

達爾皮諾只是個足球菜鳥，此前一直走的是企業精英之路，從未在足球圈內工作。他關心的是經濟而非競技：意甲2021-2024年版權銷售競標在即，而尤文-國米的比賽，是意甲的金字招牌。盡管意甲的球場氣氛，本身與英超和德甲已無可比，但空場進行國家德比，顯然對于聯賽品牌的打造和下一個三年周期的版權包銷售，都有非常負面的影響。

從更大的層面上力主意甲延期、保證球迷入場的，是朱塞佩·孔特政府的體育部長斯帕達福拉。實際上，意甲聯盟本已在周四決定的五輪空場比賽，如果沒有斯帕達福拉的反對，大概率會順利執行。

比起達爾皮諾對于馬羅塔指責的拙劣反擊（“決定是我做的，知會了各個俱樂部，各方利益很難協調。不要抱怨比賽太密集，去看看隔壁英超”），部長先生的講話水平顯然高出不少。斯帕達福拉在表達了基本立場的同時，也把鍋甩得一干二凈：“體育界和足球界各方共同做出的評估，我們需要考慮（空場比賽）對我們國家形象帶來的后續影響。”俱樂部和球迷可不可以抱怨？不可以，“在這樣的非常時期，基于自己的立場批評政策決定，是不可接受的。體育和政治一樣，從俱樂部經理到球迷，大家應該跳脫自身的立場來看問題。”

盡管是孔特政府任命的部長，但斯帕達福拉是“五星運動”黨成員，意大利前副總理、現外交部長迪馬約的得力干將，而后者覬覦孔特的位置不是秘密。一切的起源是2月22號，總理孔特召集疫情最嚴重的倫巴第大區區長豐塔納、威尼托大區區長扎亞，開會到晚上11點，確定了疫區體育賽事暫時休止的原則。隨后的2月24號，斯帕達福拉對著媒體表示：“我們許可疫區內的部分比賽繼續進行，但觀眾無法入場。”

就在三天后的2月27號，部長再次表態，公開表示反對空場，直接導致意甲聯盟更改決定，也讓孔特這次特別會議的相關決定變得沒有意義。作為弱勢總理，孔特沒有能力做到一呼百應，讓意大利全國人民重視疫情——這樣會被很多民眾認定是過度反應、制造恐慌。這其中，當然也離不開斯帕達福拉等人為了攫取民意，展示健康的意大利國家形象，刻意擺出“勇敢無畏”的親民立場。

另一個“安撫民心”的政客是威尼托大區主席、近來處于風口浪尖的扎亞。“無需擔憂，我們意大利和中國不一樣。……他們很多人吃活老鼠。”扎亞掌舵的威尼托大區雖然富裕，卻也是意大利地方主義最為盛行的地方，也是民粹政客薩爾維尼和他的“北方聯盟”的大票倉。討好選票最重要，中國的輿論壓力真的對扎亞有什么影響？看看他兩天前的道歉：“很遺憾我的話語被一些人誤讀，又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無意冒犯任何人”“另外無可置疑的是，我們的條件確實和中國很不一樣。我們正在全身心投入與病毒的作戰，沒工夫在這種事兒上浪費時間。”

如果選擇認真防疫，后果是什么？看看倫巴第大區主席豐塔納。會議結束后，發現自己和一個感染者有接觸的豐塔納回到米蘭，戴上醫用外科口罩，開始自我隔離。意大利民眾的反應是什么？他們把豐塔納戴上口罩的照片，和米蘭市長薩拉的一張宣傳照放在一起，后者這幾天的口號是“米蘭不會停（Milano non si ferma）”，深受米蘭市民歡迎。“一個傳導恐慌，一個穩定民心，你們自己來找不同”——就是這樣的評論，在意大利的主流社媒上居然會收獲近萬個贊。

認為疫情被媒體過分夸大、有別有用心者希望借機破壞意大利經濟的人，在這個國家絕對不占少數。一方面，部分國家這幾天頒布針對意大利人的限制入境令，不少民眾的民族情感受到刺激；另一方面，這樣對待疫情、對待媒體的解讀方式，源于意大利人應對疫病的經驗缺乏，也源于他們對于歐盟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法國人用幾百個試紙，我們一下子用幾千個。我們又一次被玩了，現在他們都覺得我們是瘟神。”“我們并不比其他歐洲國家更危險，只是多了些預防措施。歡迎來到意大利，我們很安全！”——這樣的評論，甚至出自一些有名的意大利藝術家、設計師之口，讓人意外之余感到有些恐怖。

斯帕達福拉騙過了初來乍到、顧不上大局的達爾皮諾，后者對于體育部長的指示一呼百應，如今成了馬羅塔的靶子。疫情似乎還在爬坡階段，感染人數還在不斷增加，皮埃蒙特大區的禁令卻即將在周一解除，北方各地學校即將復課。本輪五場比賽跳過之后，接下來的比賽似乎還要如期進行，成千上萬的觀眾即將涌入球場。健康無畏的意大利國家形象是有了，接下來疫情是否真的能夠得到控制，能否確保接下來的比賽全部按計劃進行，緊湊的賽程會不會影響意甲的競技公平，又會不會對意甲球隊外戰競爭力造成影響？這一連串的問題，無論是體育部長還是意甲聯盟，似乎都沒法回答，只能等待時間給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