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林良鋒

曼城必須上訴，上訴到底。

這一點，在情人節收到罰單時就明確了。歐足聯當天下午拍板，晚間官宣，預先通知了曼城。俱樂部高層立刻致電放假在外的瓜迪奧拉，通報災情。全隊回到俱樂部后，馬上和管理層開會，討論危局。行政總裁索里亞諾拍胸脯告訴全隊：我們一定會上訴，也一定會打贏官司。“該擔心的是歐足聯，不是我們！”

曼城對歐足聯重罰早有心理準備。早在2018年11月，調查曼城違規的首席代表，前比利時首相勒泰爾姆，向媒體泄露量刑意向時，曼城就知道這一天會來。從那一天起，曼城積極蒐集歐足聯采用非法所得郵件審案的證據。這一步很重要。西方司法制度講究程序正義，歐足聯啟動調查和審案，使用未經合法程序獲得的證據，審案也不合法。14個月前，曼城回應：這是一個錯漏百出的司法程序，我們會和你們計較到底。罰單擲過來，曼城根本不考慮認罪伏法，而是選擇“坦白從嚴，抗拒（也許）更從嚴”的路。

兩年刑期并不過分。之前加拉塔薩雷和米蘭都是這個價。米蘭找了一家英國律師行，寶號“北脊”，上訴將刑期減半，本賽季“脫歐”。在曼城，停一年和停兩年是一回事。曼城在意的不是錢，那3000萬歐元罰鍰，酋長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逐出歐戰造成的經濟損失——轉播分成、獎金、門票和商業收益，預計在2億歐元以上，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曼城虧損最狠時，赤字高達1.97億英鎊。錢能解決的，都不是問題。曼城不能忍的是禁賽——俱樂部的招牌蒙羞，瓜迪奧拉和部分主力各奔前程，陣容更新換代就此凝固。

禁賽有如釜底抽薪，會讓曼城立刻癱瘓。砸了幾十億英鎊才有今天，焉能說認就認？兩年禁賽，其實要比14個月前，勒泰爾姆向媒體泄漏審案的預期量刑要重。曼城拒不合作，用大狀們的行話說，就是“你拿我們當傻瓜？”，激怒了歐足聯。

德國《明鏡周刊》做了四篇專稿，報道曼城財務違規，從黑客處獲得的電子郵件顯示：曼城從上到下拿歐足聯的調查不當回事。走賬的項目取名“長弓”，你能體會曼城和歐足聯對抗到底的決心。“長弓”是英法戰爭中，英軍弓箭手使用的獨門兵器。英國人獨特的不文手勢是伸出食指和中指，也是延續弓箭手當年陣前恥笑敵軍的傳統。

勒泰爾姆（上圖）并不是第一批調查曼城違規的人，之前領銜調查的也是一位比利時前首相，因病離世。曼城的律師得悉，竟在郵件中欣喜：“倒了一個，還有六個！”拿死人不當回事，在曼城也是有先例的。索里亞諾的前任庫克，在電子郵件中取笑曼城球員奧諾哈的母親得癌癥被曝光，曼城不得已炒了庫克。即使沒有這個丑聞，庫克也干不長。他請不來卡卡，必然撬不動瓜迪奧拉。

管中窺豹，曼城的畫風，在現今的政治光譜中屬于極右。從因凡蒂諾和稀泥的姿態，曼城吃準歐足聯沒有持久訟戰的膽子。現在被查的違規，都是在和因凡蒂諾討價還價的同時進行的。和歐足聯談判，曼城派出八位菁英大狀，歐足聯只有兩人，都是小角色。

曼城何以這么橫？

竊取郵件導致程序違法只是其中一個理由，且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最重要的是啥？財務公平競賽法案和歐盟的法律框架有抵觸。簡言之，這個玩法和歐盟的反壟斷精神相悖。歐足聯在博斯曼裁決時犯的錯，曼城也犯了。他們沒跟上老炮的節奏，傲慢地覺得：誰家不做假賬？不就是走個程序嘛。

真要打官司，曼城會遇到這個致命的障礙。既然當時認同歐足聯的財務審查政策，為什么不遵守？曼城也許意識到當時沒有挑戰財務審查，非常幼稚。事已至此，他們顧不得那么多了。和歐足聯打官司，不僅是要在此事翻案，更深遠的意義還在于：必須廢除這個礙手礙腳的制度，沒有制度上羈絆，想怎么花錢不是更稱心嗎？

曼城從瑞士體育仲裁法庭起步上訴。仲裁庭不能翻案，就上訴瑞士聯邦最高法院。這一步已經超出國際足聯允許的上訴上限，圈內的事情變成民事訴訟。瑞士最高法院還不行，就找歐盟最高法院。曼城的另一個敵人是大巴黎。他們認定，歐足聯沒有一碗水端平，輕易放過了比自己還過分的卡塔爾人。大巴黎主席赫萊菲現在是歐足聯執委之一。據說，流到德國媒體的那些郵件是卡塔爾人提供的。卡塔爾和阿聯酋是敵對國家，前者兩年前被鄰國全面制裁，生活必需品要從海峽對面的伊朗進口，暗害曼城又帶有政治色彩。

放在英國脫歐的背景下，曼城挑戰歐足聯，又和英國不滿歐盟凌駕于自身主權之上，選擇脫歐有一定交集。歐盟是德法為龍頭的邦聯，形式上又比南北戰爭時期美國南方諸州更緊密。德法代表歐盟，英國不僅喪失司法獨立，還在多邊事務中失去發言權。歐足聯代表老炮的利益，財務審查制度，是普拉蒂尼在西、意、德豪門授意下推出，旨在打擊英格蘭俱樂部的歐戰野心。制裁曼城的消息傳來，特瓦斯就差跳到桌上起舞了。普拉蒂尼上任之初，英國媒體很擔心他的反英立場。他多年來推行的各項政策，核心都是遏制英超。

切費林很委屈。他并不想惹曼城。無奈德國媒體將這個燙手的山芋塞到他手里，逼他代老炮出面，懲罰曼城。索里亞諾知道，想曼城完蛋的不只是薩其馬，還有利物浦、曼聯和阿森納。英超也有處罰曼城的理由，但按兵不動，等待仲裁結果。上訴可能讓曼城禁賽緩刑，這取決于仲裁法庭的審案效率。現在距離賽季結束還有三個月，打完時如果裁決有結果，英超讓誰去打歐冠也有個交代。曼城上訴是自救，更深一層，是搞出第二個博斯曼，推翻財政公平競賽。

這才是大戲中，最精彩的橋段。

（連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