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電競地理（七）亞洲電競崛起，東亞王者之氣初現
編者按：2018年可以說是亞洲電競整體發展的第一年。雅加達亞運會讓電競火遍了全亞洲，在萬眾狂歡的背后，則是亞洲各國家和地區在電競發展上的快慢不同。在亞運會結束之后，體壇對本次亞運會電競表演賽上表現出色的國家與地區電競發展狀況進行了深度探尋，采訪了各國電競協會及從業者。我們希望通過這樣一期專題，能讓更多的人了解電競在亞洲發展的現狀。本篇是系列文章的完結篇，此前發布的文章歡迎大家移步觀看：
（感謝亞洲電子體育聯合會對此專題的協調與幫助。）
2018年8月，亞運會歷史上第一次出現了電競比賽。當國際奧委會在歐洲洛桑開會，用謹慎而狐疑的眼光打量電競時，亞洲已經率先接納了電競。
從表面看，霍啟剛擔任亞電體聯主席、電競率先進入亞運會等是一個個獨立事件。但在偶然背后，是推動電競在中國乃至亞洲電競發展的三個支點。只要支點仍在，亞洲電競向前騰飛的步伐就不會停滯。
亞洲電競走在了世界前列
搞體育，曾經是歐洲人的專利。
盡管亞洲文明開化更早，但體育文化起源于歐洲，這沒有任何爭議。早在希臘時代，雅典城的公民們就在奧林匹克運動會上，為了跑步、摔跤、拳擊、標槍等而拼盡全力。這項體育比賽持續一千多年，為現代奧運會的起源。
至于現代體育，雖然國際足聯認可足球起源于中國，但中國足球乃至亞洲足球，無論在職業化成熟度還是實力上都遠遠遜于歐洲。足球聯賽歐洲搞的最早，意甲已有百年歷史。在歐洲人帶動下，南美洲巴西足球聯賽也都有了六十多年歷史。美國人足球不行，但籃球和橄欖球也有百年歷史，NBA發展超過七十年，全球第一毫無懸念。時至今日，歐洲足球、美國籃球占據競技制高點，培養人才，吸引其他國家頂尖人才，保證了它們的競技水平一直難以被后發國家所超越。
歐美職業體育遠遠領先于亞洲，但在電競比賽方面，亞洲則未必落后多少。
眾所周知，國際奧委會對電競的態度向來是冷淡的。亞運會率先將電競納入為比賽項目后，國際奧委會的態度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2018年7月，國際奧委會在洛桑舉辦了一次電競研討會。諸多電競行業大腕與會，包括電競游戲廠商、賽事組織者、電競選手、媒體學者等。亞洲電子體育聯合會主席霍啟剛參會，他與亞奧理事會主席法赫德親王向國際奧委會介紹了亞洲電競發展狀況，還親自邀請到場人士去雅加達觀看亞運會電競比賽。
對“電競是否是體育？”這個命題，有兩種態度。
一種是站在體育的立場上看電競，用體育的條條框框去評判電競。這種形而上的觀察方式，往往會陷入對命題本身的爭論，錯過向前發展的機遇。
一種是站在電競的立場上看體育，按照體育產業的規律去約束電競，努力將電競的體育屬性與娛樂屬性區隔開來。這正是當前亞洲電競相關各方采取的態度。擱置爭議，先將電競的體育化往前推動，通過實踐去探索電競體育化的模式，讓事實去改變反對者的觀念，事實證明這種方式是有效的。
亞洲電競崛起的幾大支點
亞洲電競之所以率先完成突破，與亞洲整體電競大環境的特性密不可分。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多邊形，而亞洲電競尤其是東亞電競的崛起，離不開三大支點構成的三角形。
第一大支點，是亞洲深厚的電競群眾基礎。
電競是一個年輕的產業。過去二十年，韓國和中國電競迅猛發展，率先形成了成熟的職業聯賽生態體系。據統計，中國電競玩家數量達到2.6億，約占全球的一半。2017年亞太地區游戲收入 578 億美元，占全球產業比重達到了 50%；北美收入 274 億美元，占比23%；歐洲、中東和非洲收入 264 億美元，占比 23%。韓國舉辦的WCG，曾多年被視為電競奧運會的替代者。中國的LPL與KPL，率先建立起電競職業聯賽的聯盟。
在電競產業邏輯中，參與者數量對電競發展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傳統體育時代，廣大人口參與體育是獨立事件。下班之后在野球場踢球的中年人，絕不會對奧運會參賽的足球選手帶來什么影響。為什么說電視轉播拯救了奧運會？因為電視提供了一張網，將遍布全球的體育運動獨立參與者聯結起來，轉化為觀賽者，給奧運會提供了巨大的商業開發潛能。而電競項目所在的互聯網平臺，使得廣大電競參與者天然地就被一條網線所聯結。參與者們直接通過購買皮膚的方式，給廠商帶來收入，進而為電競賽事舉辦提供資金。
這是電競與傳統體育最重大的一個差別。
洛桑研討會上，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說：“電競業者們對未來的著眼點，更多是開發游戲而非發展整個產業，這對我們如何跟他們建立關系有了啟示。”
GAISF（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主席帕特里克·鮑曼則表示，電競世界中有大量的利益相關者。如何在復雜的利益糾葛中建立純體育角度的組織，這將是各大洲電競產業發展道路上面臨的問題。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亞洲建立了第二個支點：亞電體聯。
2017年，亞奧理事會成立了亞洲電子體育聯合會，并選舉霍啟剛為主席。盡管“電子體育”和“電子競技”在內涵上略有不同，但至少這是洲際層面成立的第一個電競聯合會組織。
根據奧林匹克憲章，任何體育項目進入奧運會，首先要建立起一個全球性的單項體育聯合會。當然，它還必須是非營利組織。
奧運會的牌子大，盤子大，面對的利益糾葛也多，慎重是可以理解的。這第一步，終究由亞電體聯邁出。
在霍啟剛就任亞電體聯主席一職時，體壇電競曾推出深度報道《從王思聰到霍啟剛何猷君，豪門公子誰能主導電競？》指出霍啟剛的優勢：
“他出身香港豪門，與內地商界關系可輕可重。體育行業人脈深厚，但他在電競行業沒有立場。騰訊與他攜手，沒有立場上的隔閡，也不會產生排他性。
在霍啟剛之前，電競行業之所以整合不起來，在于每個人背后都有資本的立場。而亞電體聯是一家與亞奧理事會有關的公益組織，它可能會被資本影響，但絕不會站立場。正如霍啟剛反復對體壇電競強調的“開放”，亞電體聯希望的角色是調停者，與所有廠商平等協商，最大限度建立起在廠商、玩家、第三方組織心目中的公信力。
這里的平等，意味著不會因為有商業因素而選擇某個不合規項目，也不會因為商業因素拒絕某個影響力大的合規項目。”
除了在廠商與國家間建立平衡，由于亞洲電競發展程度參差不齊，亞電體聯還需要在電競發達國家與非發達國家之中進行平衡。電競入亞后霍啟剛最主要任務之一，就是拜訪各國奧委會，并幫助各國電競協會與奧委會建立直接聯系。
不丹，亞奧理事會成員之一。這個尚未與中國正式建交的鄰國，人口只有78萬，號稱亞洲最窮國家，也是世界上最后一個開放電視與網絡的國家。整個不丹大概只有不到5萬臺舊款電腦，加上網絡帶寬限制，電競玩家可謂鳳毛麟角。雅加達亞運會前，不丹奧委會秘書長對霍啟剛直言，不丹也想做電競，但他們沒電競協會，沒比賽，沒戰隊。這樣的“三無國家”，想組建電競國家隊，其難度可想而知。
“從生態上講，有些國家從零開始。整個國家就幾十萬人，怎么拉贊助？這方面比如說成立一個小型的發展基金，當成員們想要成立協會，或者舉辦一些小型賽事時，我們就可以給予一些幫助。”霍啟剛告訴體壇電競。
亞奧理事會共有45個成員，而首屆亞運會電競比賽，參賽的國家和地區就有27個。這里面，亞電體聯功不可沒。未來如果期望有更多成員參加電競比賽，仍然需要霍啟剛和他的亞電體聯付出更多努力。
第三個支點，則是廠商力量和它們的社會愿景。
如前所述，電競是基于產品而生存，游戲廠商是主導電競產業發展的重要力量。目前最為流行《英雄聯盟》，其開發商是美國的RIOT，已在2015年被騰訊100%控股。作為中國最大的科技巨頭之一，騰訊主導了多起電競游戲公司收購。本次亞運會六個項目中，就有三個項目屬于騰訊的版圖：《英雄聯盟》《皇室戰爭》《傳說對決》。
本次亞運會電競比賽順利舉辦，騰訊電競在背后做出了很多努力。接受體壇電競采訪時，霍啟剛也對騰訊電競表達了感謝。
騰訊電競大力支持的背后，包含著廠商社會愿景的深刻邏輯。
作為全球市值排名前十的科技巨頭，騰訊的愿景是與蘋果、谷歌一樣，成為改變全世界人民生活的偉大公司，而絕不僅僅只是一家靠賣皮膚賺錢的游戲公司。理想的豐滿與現實的骨感姑且不論，這個愿景至少使騰訊能從更高的層次進行取舍。游戲公司的邏輯是依靠游戲賺取更多錢，這是國際奧委會最為警惕的。而偉大公司的邏輯是從文化上定義電競，將電競真正打造為一項新興體育項目，并且通過它去改變人們的生活。不能說騰訊是慈善家，因為對騰訊這一體量的企業來說，人類生活方式被電競體育改變后，它能從許多其他渠道獲得利益上的回報。但僅就電競而論，騰訊電競對亞運會的支持是以體育為名的。
除了騰訊，暴雪對本次亞運會的態度也較為積極。實際上，在與亞運會甚至奧運會的博弈中，游戲公司也絕不可能像對待普通三方比賽那么強勢。在電競項目的選擇上，亞電體聯也基本做到了平衡，沒有完全倒向哪一家公司。
以上說的三大支點，是亞運會率先納入電競的深層次原因，也可能是亞洲電競未來可能長期處于全球領先地位的原因。
未來的亞洲電競將如何發展？
從地理上看，亞洲一般被分為幾個區域：東亞，南亞，東南亞，中亞，西亞。多年來東亞三國（中日韓）位列獎牌榜前三，形成亞洲體育第一集團。從雅加達亞運會的成績看，東亞三國在電競競技實力上也走在亞洲前列。
中國參賽三個項目，獲得2金1銀，獨居金牌榜首位。韓國和印尼同為1金1銀，其他兩塊金牌被日本和中國香港獲得。中國臺北獲得2枚銀牌。一年前在中亞土庫曼斯坦首都阿什哈巴德舉行的亞洲室內與武道運動會上，由于韓國未參賽，中國以3金2銀1銅的成績笑傲群雄。值得一提的是，當時中國拳皇第一高手曾卓君（小孩）因簽證問題未能參賽，導致拳皇XIV項目冠軍被中國臺北選手林家弘（ET）。
賽場成績背后，反應了各地電競產業整體發展程度。中韓兩國群眾基礎好，職業聯賽發展成熟，在多個項目上具備很強的實力。
亞運會上，東南亞展現了潛力。它們整體基礎不如中韓，但在某些單個項目上也有很好的群眾基礎。東道主印尼獲1金1銀，成績不俗。在《亞洲電競地理》專題的“印尼篇”中，對印尼電競的潛力有所介紹：
“印尼人口2.6億，是東南亞人口第一大國，在全球也僅次于中國、印度和美國。根據2017年的統計，印尼GDP超過1萬億美元，位居東南亞第一。但人均GDP只有不到4000美元，在東南亞體量較大的國家中位居泰國、馬來西亞之后，低于東南亞平均值，與袖珍小國新加坡和文萊更不是一個級別。另據國外We Are Social的2017年度全球數字生態系統報告，印尼有1.327億互聯網用戶，普及率大約50%。79%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每天至少登錄一次網絡，平均每天上網9小時。
但與此同時，印尼目前的電競硬件大環境仍處在相當初級的階段。雅加達亞運會前，各國在印尼的賽前訓練照片流出時，引發了社交媒體廣泛的吐槽：號稱雅加達最好的網吧，其設施僅相當于中國十多年前的水平。
另根據Newzoo的統計，印尼目前大概只有200萬電競觀眾，少于越南的280萬，后者總人口不滿一億。”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國家是越南，它們一共獲得4枚銅牌，論獎牌數量可名列第一。《亞洲電競地理》專題“越南篇”也介紹過越南的潛力：
“2017年，9600萬人口的越南國內生產總值為2238.64億美元，略高于1982年的中國。同時，這塊基數并不大的電競市場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發展，從2016年280萬的電競愛好者到2017年的390萬，是世界上電競人口增速最快的國家之一。
另外，2016年越南游戲玩家總數達3600萬，這意味著越南人中將近40%的人口是游戲玩家，無論是游戲還是電競都擁有了巨大的市場潛力。”
相比之下，西亞、中亞和南亞的電競則乏善可陳。
雅加達亞運會，伊朗獲得1枚銀牌，印度獲得1枚銅牌，中亞國家沒有獲得站上領獎臺的機會。由于缺乏成熟的線下比賽場地，本屆亞運會電競預選賽的中亞和西亞賽區都是線上舉行的。
但西亞與南亞的電競潛力仍不容低估。
南亞擁有世界第二人口大國印度，且很快就要反超中國位居第一。加上2億人口的巴基斯坦和1.6億人口的孟加拉國，這里未來的市場規模不容小覷。以移動電競的硬件載體——智能手機為例，2017年以來中國智能手機市場飽和，小米、華為、Vivo等廠商紛紛把印度作為下一個重點市場。其中，2018年第三季度，小米在印度市場同比增長31%，一共賣掉了1200萬部手機。整個印度全年手機出貨量超過1億部，在不久的將來，這里肯定會出現一款類似《王者榮耀》、《皇室戰爭》的移動電競爆款游戲。
實際上，早在2017年印度知名手游公司 Nazara Games就宣布將對國內的新電競聯盟投資2000萬美元，這個電競聯盟會參與包括DOTA2和CS：GO在內的多款游戲賽事，Nazara Games 表示這 2000 萬美元將會分為 5 年進行投資。Nazara 表示屆時該聯盟每年會進行兩季比賽，六支參賽隊伍從自由開放的在線資格賽中選出。在網站上線時候，所有印度玩家和團隊都可以在線注冊，角逐資格賽。
由阿里打造的WESG中東賽區
西亞人口數量不如南亞，但人口結構更加年輕。作為全球最大的產油區，這里以土豪玩家眾多而著稱。eSports 中東公司首席執行官 Saeed Sharaf表示：“中東是世界上最年輕的地區之一，15-29 歲的人口占總人口的 25%。黎凡特和北非地區，玩家主要使用中低端電腦；在海灣國家，主機游戲更受歡迎。”由于共同的伊斯蘭背景，西亞各國共有8000萬擁有相同文化和語言的玩家，這也是潛力巨大的市場。
據研究數據顯示，中東電子競技的市場規模達到 10–15億美元，在未來的5年可能會增長到 50 億美元。2018年4月，迪拜媒體辦公室（Dubai Media Office）和 TECOM 集團 （TECOM Group）宣布建造中東地區首個電子競技體育館 Dubai X-Stadium。9月，極限之地CS：GO亞洲公開賽在迪拜舉行。
西亞正在迎來更多電競比賽，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也許將激活中東的土豪們向電競投入更多金錢。
結語
四年一度亞運會，中間會有長達三年的空窗期。亞運會期間霍啟剛對體壇電競表示，亞電體聯將推動電競成為東南亞運動會正式項目。11月30日，東南亞體育組織委員會宣布，2019年東南亞運動會上，電競將成為正式比賽項目。另外，電競亞洲杯也在緊鑼密鼓地準備當中，有望在2019年初成真。
2018年行將終結，體壇電競打造的《亞洲電競地理》專題也劃上了句點。展望2019年，讓我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的問題依然很多：東南亞運動會和亞洲杯，將給亞洲電競帶來哪些變化？傳統體育大國日本建立電競協會并解脫獎金限制后，又將發展到何種地步？中國電競在2018年所取得的成績，能否在2019延續并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