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羅珂報道

同樣是跳出合同恢復自由身的超級球星，比起勒布朗、喬治乃至小喬丹，杜蘭特的受關注度都顯得太低了。

理由其實很簡單：人人都知道杜蘭特會和勇士續約，而且是根本不用考慮薪水多少的問題。沒有流言，沒有非議，更無需炒作。就像造型師伍爾夫總是建議杜蘭特，多穿正裝，哪怕穿些時裝呢——這種檔次的球星，通常在季后賽開打前一個月就已經準備好幾套高定服裝了。但杜蘭特始終拒絕這么做，他只會準備很多件由贊助商耐克提供的免費帽衫，換著穿來穿去。

“我簡直覺得自己犯了什么錯。”伍爾夫感慨道。

“不是的。”杜蘭特笑著否認了對方的猜測，“我時常會為穿什么好而糾結犯愁，我不想為這種事煩心。”他很清楚自己的做法與大多數超級球星背道而馳，但他并不想隨大流。“我認為很多球員或者名人喜歡盛裝出席，仿佛那樣會變得更強大，會與眾不同，似乎變成了超人，所有弱點和心虛都消失不見。我不是什么名人，不在意名利，也不需要人人都關注我。我只喜歡打籃球，喜歡討論籃球而已。”

我腦子里有很多想法，很難完全表達出來。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有時候話說出來就走樣了。——杜蘭特

甚至在籃球場上，杜蘭特也不喜歡成為焦點。過去兩個賽季，杜蘭特都當選為總決賽MVP，今年總決賽第三場更是在克利夫蘭獨得43分13籃板7助攻，并用一記距籃筐整整33英尺的超遠三分鎖定勝局。不過杜蘭特說，這并非他的追求。“如果我只得16分，把其他分給庫里或湯普森，也沒問題。整個職業生涯我都是這么做的。”

但是，杜蘭特對第三場情有獨鐘也是事實。去年西部半決賽對爵士第三場，杜蘭特狂砍38分13籃板；西部決賽對馬刺第三場，他又拿下33分10籃板；總決賽對騎士第三場，他也得到33分，并命中致勝三分球……尤其是加盟勇士后，得益于球隊的超強實力，季后賽只有今年的西部決賽沒有主場優勢，而且往往連勝兩場取得開門紅。“第三場我們是客場作戰，對手都非常興奮，希望能夠找到額外動力。”杜蘭特說，“他們會這樣想，‘我需要球迷的加油，家人的支持，在主場我絕對能夠發揮正常。’但當你早早命中三分球，帶著領先優勢進入第二節后，他們會想，‘我現在感覺有點兒緊張。’當你第三節連得7分，他們又會想，‘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樣？’他們命中一記上籃后會非常興奮，但當你立刻得分，就再度擊碎他們的希望，甚至讓他們崩潰。這讓我很興奮，我實在太喜歡打系列賽第三場了！”

今年總決賽第三場結束后，杜蘭特對經紀人里奇·克雷曼說：“我感覺自己又來到了巴里農場（華盛頓著名街球場，杜蘭特經常在那里打球并得到高分）。”言下之意，他找到了打街球比賽的那種自由和自如的感覺。

“那是我們開始的地方，是不是？”杜蘭特反問道，“街球是籃球的心臟，籃球的精髓。然后你開始遠離那里，從AAU聯盟到高中聯賽，到大學聯賽再到NBA，你開始把簡單的事情變得復雜，比如要考慮金錢因素——像我現在居住的位于舊金山的頂層公寓——但如果你能放下它回歸街球，那時就再沒有顧慮了，只要系緊鞋帶打球就行。”

杜蘭特希望能夠活得簡單點，不想那些沒用的事，比如所謂的特權。但是，他迄今仍對某些風言風語耿耿于懷，批評其加盟勇士的話讓他至今難以釋懷。“我也知道如果放任這種思想，就會對我產生負面影響，所以我必須盡力控制好。我腦子里有很多想法，很難完全表達出來。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有時候話說出來就走樣了。”

杜蘭特是我見過最真實的人。如果他狀態欠佳，他會直接和你說；如果他很高興，也會樂意與你分享。——勇士總經理邁爾斯

2016-17賽季，剛剛加盟勇士的杜蘭特還在竭力融入新團隊，為此做出了不小犧牲；到了2017-18賽季，他才開始顯露個性，有時候甚至會嚇到教練。“他們第一次看到我生氣，第一次聽見我爆粗口……其實，我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

上賽季常規賽臨近結束，勇士發現了一件令他們不安的事：杜蘭特似乎找不到比賽的激情了。“我不是每天都感覺良好，也不可能永遠在最佳狀態。我感覺大家都不溫不火，對自己也有些失望。”于是，勇士主帥科爾給了杜蘭特更多空間調整，并想方設法鼓勵他。幸好到了季后賽，杜蘭特再度找回了感覺，哪怕科爾讓他帶一個并不合理的替補陣容打球，他也只是付之一笑。

“他是我見過最真實的人。”勇士總經理鮑勃·邁爾斯說，“如果他狀態欠佳，他會直接和你說；如果他很高興，也會樂意與你分享。他渴望參與到球隊每件事務里，你不得不告訴他，‘你已經身在其中了。’杜蘭特不在的時候，我們會輸球，但只要有他在，我們通常會贏球。”

今年總決賽第一次，杜蘭特22次投籃只進了8球，勇士差點在主場被對手擊敗。“我沒有足夠尊重騎士，沒有為總決賽做好準備，沒有給勒布朗足夠大的壓力。”杜蘭特時至今日仍然自責，“我在距離籃筐很遠的地方就出手了，那根本不是我擅長的投籃點。”不過接下來的杜蘭特，重新找回“死神”本色，幫助勇士橫掃對手成功衛冕。

杜蘭特的起伏，其實和勇士有相似之處。這個賽季，是他們整體發揮最糟糕的一季：丟掉了常規賽冠軍，未能連續第四年達到67勝。“保持很高心氣并不容易，你越來越難找到比賽的樂趣。”老將利文斯頓說，“但從對手身上您能看到那股心氣，無論火箭還是籃網，因為他們都無比渴望將你拉下馬。”

慢工出細活，這便是科爾教練對待勇士的方式。他雖然也摔戰術板，但很少對球員破口大罵，他給予所有球員足夠信任和自由，讓他們找到在隊中最舒服的位置。而且，管理層也是這種態度。今年4月客場慘敗給步行者后，科爾真的生氣了，他毫不留情面地罵了球員一頓，說他們打得一無是處。不過邁爾斯勸科爾沒必要動氣：“沒錯，他們有時候打得很差。但我們到底是誰？有什么理由質疑球員的職業素質？過去三年他們取得了如此偉大的成績，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們？”

科爾接受了邁爾斯的建議，他向球員道了歉，并鼓勵他們在季后賽前找回最佳狀態。不過僅僅過了5天，勇士又在收官戰慘敗給爵士。“那時候我們確實有些擔心。”助教布魯斯·弗雷澤說，“盡管這只是相對的，畢竟我們還是贏了58場常規賽。”邁爾斯則在季后賽剛開打時向熱火主席萊利取經，如何激發超級球星的斗志？他得到的答案是：“你不能強迫他們做什么，不能強迫他們改變，要讓他們自發做出改變。”

合久必分，但我們并不認為到了分的時候。——德雷蒙德·格林

作為當年公牛第二個三連冠的主要替補球員，科爾說，2017-18賽季的勇士和二十年前那支公牛有些像。那支公牛雖然成功衛冕，但過程卻無比艱辛，他們在東部決賽被步行者逼到第七場，最終4比3驚險過關。總決賽面對擁有主場優勢的爵士，皮蓬受傷的公牛依靠喬丹的神級表現，才以4比2擊敗對手。

“那時候我們感受到了自己的脆弱，而這個賽季又有了這種感覺。”科爾說，“前兩年并不是這樣，但打火箭時我們就感覺到了。”去年夏天得到全明星控衛保羅的火箭，顯然對打勇士做好了充足準備，他們的防守極具針對性，經常過了半場就開始夾擊庫里和杜蘭特，不讓他們打出習慣的整體戰術。沒辦法，勇士只好用單挑來應對。加上伊戈達拉受傷休戰，他們的打法更加單調。第五場天王山之戰，他們輸掉了比賽，距離被淘汰僅一步之遙。

“看起來很不合理，是不是？”弗雷澤說。第六場前的訓練課上，勇士教練組特別演練了一套戰術：讓魯尼和貝爾站在三分線外策應傳導，這樣可以掩蓋他們不能投三分也不擅運球突破的弱點。“我們的傳球太少，投籃不在節奏，跑動切入不積極，這些問題必須解決。”弗雷澤說，他們也知道這種戰術不足以讓火箭改變防守策略，“但這可以讓我們跑動起來，最大限度解放庫里。”

解放庫里，就是解放勇士全隊。從2016-17賽季開始，球迷熟悉的那個“庫日天”越來越少出現在賽場上，一定程度上這是為了讓杜蘭特更快融入球隊。但在當時的情形下，他們不能一味打團隊籃球了。“你也能看出來，攻防轉換時他本可以得到更多機會的。”庫里的父親老戴爾說，“他是個傳球至上的球員，但有時候必須打得更有侵略性。”

于是，勇士徹底釋放了兩個超級巨星的能力。于是從西部決賽第六場開始，他們如科爾所說的，再也沒有輸過一場球。

對于1998年的公牛和2018年的勇士，科爾沒有說的一點是：當時公牛已經是王朝尾聲，是“最后一支舞”；而勇士連續四年打進總決賽，三次捧得奧布萊恩杯，剛剛建立王朝。無論球隊狀態是好是壞，沒有人懷疑杜蘭特會在今夏和勇士續約。有人還擔心科爾會受背部手術后遺癥拖累，無法長期堅守教練崗位，但如今勇士已經和他提前續約——今年5月，科爾在舊金山買了新房子，離邁爾斯家只有幾個街區遠，看起來他要在這里長住了。

“合久必分，但我們并不認為到了分的時候。”德雷蒙德·格林說。

我期待發生一些變化，這對聯盟有好處。——杜蘭特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NBA球員自然都想當球隊老大。而一山不容二虎，邁阿密三巨頭合體后，韋德和波什都成了勒布朗的配角。但庫里和杜蘭特之間似乎沒有這個問題，前者還會在新聞發布會上對著后者說：“別跟著我了！”然后兩人又是會心地大笑。

“這里的氛圍獨一無二，無私就是讓球隊流暢運轉的訣竅。”格林說，“我們不會說，‘杜蘭特是我們的招牌球星。’也不會說，‘庫里是我們的招牌球星。’”在格林看來，許多大名鼎鼎的樂隊分崩離析，起始原因往往就是些不起眼的小事情，比如一個成員用了另一個成員的發型師。“本來不是什么大事，但沒人把小矛盾解決掉，所以矛盾一個接著一個。等你發現時，小矛盾已經成了大麻煩。”格林說，“我們盡量把所有小問題都找出來解決掉，但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所以邁爾斯或者科爾會提醒我，‘你得留意xxx。’我會說，‘哦，該死，我居然忽略了。沒問題，交給我。’”

除了解決矛盾，格林還常常給隊友當頭棒喝。今年西部決賽第七場第二節快結束時，因為一次糟糕傳球，格林沖著杜蘭特大喊大叫，直到科爾叫了暫停也沒能制止住。“那確實是個差勁的傳球。”科爾說。不過很多勇士球員都覺得，如果不是這個插曲，球隊可能無法完成逆轉，甚至就此一潰千里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認為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科爾依然支持杜蘭特。”勇士某助教說。

“你要記住自己是為什么來這里的，是為了冠軍。”總決賽開打前，格林再次鼓勵杜蘭特。最終，杜蘭特和隊友們沒有給騎士上演奇跡的機會。

去年贏得人生第一個NBA總冠軍后，杜蘭特本以為自己的人生會發生劇變，他也做好了充分準備。但最終，并沒有什么事情發生。“還記得自己剛參加工作的樣子嗎？”杜蘭特說，“剛開始一兩天你會無比興奮，但后來還得工作。籃球這項運動非常棒，奪冠也非常棒，我的生活已經和籃球融合為一體，它也成就了現在的我。但是，仍然有比這更令我滿足的事情。”

所以，哪怕已經兩奪總冠軍，杜蘭特也不覺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不想成為休賽期的焦點，但會關注聯盟發生的變動，比如勒布朗去哪兒，湖人是否會組建一支超級強隊，最大對手火箭如何補強陣容……

“我期待發生一些變化，這對聯盟有好處。”杜蘭特說。他會安安靜靜地待在位于54層的公寓，等著對手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