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一直以來的風格一樣，萊昂納德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只不過，他的腳步依舊有些蹣跚。

這一天，是美國當地時間3月21日，馬刺要拍攝一張賽季中的“全家福”，所有的球員、教練乃至是工作人員都要出現在照片上。大家都會同意穿上馬刺的球衣或著制服，在鏡頭前露出笑容。萊昂納德自然也不例外。

在拍攝這張照片之前的幾周，萊昂納德就已經回到了圣安東尼奧，也有幾位隊友見到他曾經在馬刺的訓練館里練球。可是對于絕大多數的馬刺將士來說，自從1月13日馬刺與掘金一戰之后，他們就再沒有見到萊昂納德穿上馬刺的球衣。所以此番他出現在球隊合影的現場，對絕大多數的馬刺球員來說，這也是一次“久別重逢”。

“時間非常短暫，”馬刺的吉諾比利說，“但是看到他出現在我們身邊，還是感覺很開心。”

“有什么問題去問他的團隊好了”

圍繞著萊昂納德右大腿股四頭肌的傷勢，一個碩大的謎團籠罩在馬刺上空，整整一個賽季都是如此，這也讓圣安東尼奧一直充滿了不安和沮喪的情緒。整個賽季，萊昂納德也公開發聲過幾次，但對于關鍵的問題，他的表態并沒有起到什么解答的作用。

當地時間3月7日，萊昂納德曾經在接受采訪時聊到過自己的傷情，而他當時的描述是“很難詳細解釋”，不過他隨后又說：“我是一個有好勝心的人，如果我能打，我就會上場。”但除此之外，萊昂納德不愿透露更多，關于他與馬刺之間的關系，關于他如何處理這種“僵局”，萊昂納德只字不提。當面對記者拋出的“是否依舊懷有在馬刺打完自己職業生涯的想法”這個問題時，萊昂納德依舊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這是肯定的。”

跟平常一樣，萊昂納德依舊話很少，這不僅是他的個人標簽，同時也是他的人生信條。因為他并不需要說太多，在球場上的表現比一切話語都更加讓人信服。所以，當這個賽季他絕大多數時間沒有出現在球場上時，圍繞著他的聲音前所未有地高漲了起來，而且絕大多數的聲音，都是負面的。

過去，波波維奇被認為對手下的球員擁有極高的“控制權”。當然，這樣的控制都是積極的，因為絕大多數的弟子都折服于波波維奇的個人魅力，以及馬刺的團隊氛圍，這也是馬刺在聯盟中如此獨樹一幟的根源之所在。當時在萊昂納德身上，波波維奇感受到了“失控”的威脅。“有什么問題去問他的團隊好了，”每當有人向他詢問關于萊昂納德的近況時，波波維奇就會給出如此的答復。讓老帥如此惱火的原因，就是在去年12月時，馬刺的醫療團隊已經診斷萊昂納德傷勢痊愈，并為他上場打球開了綠燈。

整個賽季，波波維奇都和馬刺隊一樣，他們始終等待著自己的核心球員能夠趕緊回到球場，但這樣的等待不僅充滿了焦急，同時也充滿沮喪。因為在整個過程中，馬刺只能聽任萊昂納德的團隊“擠牙膏”一般地透露信息，不管是公開場所還是私下里，情況都沒有什么根本性的區別。

“人們就是希望找到某些欺騙的證據”

前面曾經提到過，當地時間3月21日，萊昂納德參與了馬刺“全家福”的拍攝。而當天晚上，他也出現在AT&T中心，觀看了球隊主場擊敗奇才的比賽。這為數不多的機會也被媒體抓住，因為誰都想聽聽萊昂納德的親口表態，好弄明白這讓人困惑的局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關于為什么不上場打球，萊昂納德曾經給出“傷處依舊感覺疼痛，身體沒有恢復到能打球狀態”的答復。而這次面對媒體，萊昂納德并未改變這一說法。“我的意思是，除此之外，我不打球的理由還有什么？”萊昂納德說，“人們就是希望找到某些欺騙的證據。我在這里的時間其實不算長，雖然已經打了六年了，不過馬刺隊在這座城市的時間，遠超過這一點。所以在對待這個問題上，很多人都有一種先入為主的理念。”

但萊昂納德還沒有更深入地往下說，那天的采訪就被馬刺的工作人員叫停了。當時，這位工作人員離萊昂納德還有一段距離，他不能聽到萊昂納德具體說了些什么，但看到他跟記者們說話這一幕后，就過來結束了這次采訪。隨后，因為經紀人的要求，萊昂納德拒絕了所有的采訪請求，而很多媒體試圖與他通過電子郵件取得聯系，但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任何回復。當地時間3月21日，也成為到目前為止，萊昂納德最后一次公開亮相。

幾個月來，圍繞著萊昂納德和馬刺，出現了太多的紛紛擾擾。很多人從不同的角度，給出了不同的解讀，也透露出不同的消息，造成了如今這樣一個錯綜復雜的局面。但其實在這次的事件當中，不管是馬刺方面，還是萊昂納德陣營，雙方都出現了不少錯誤。這其實也給NBA其他球隊敲響了警鐘，就連馬刺這樣一支被視為模范的隊伍，就連萊昂納德這樣一位幾乎沒有負面評價的球星，雙方還會出現如此問題，那在他們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的疼痛感就是揮之不去”

如果想要弄明白在馬刺和萊昂納德之間到底出了什么事，首先要搞清楚的一個問題是：萊昂納德的右大腿的傷勢到底如何？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非常簡單的問題，卻讓很多一直幫助萊昂納德治療的醫學專家們頗為撓頭。而根據聯盟中多位消息人士給出的信息來看，馬刺與萊昂納德團隊的真正分歧點，也正在于此。

在萊昂納德的團隊看來，如今他的嚴重傷病，是過去多次積累造成的。2016年3月，萊昂納德的右大腿股四頭肌曾遭遇過一次較為深層次的挫傷，這讓他當時缺席了三場比賽。而在2017年2月6日，他再度因為“股四頭肌挫傷”而進入傷病名單，而且這次受傷，還是在比賽前做拉伸時造成的。不過，直到上賽季最后，萊昂納德的右大腿傷勢才真正變得嚴重起來。

據幾位跟萊昂納德團隊關系密切的消息人士透露，這次他的受傷之所以變得如此麻煩，是因為在肌肉反復挫傷的部位，已經出現了骨化或者說是硬化的狀況，而如果任其發展，會造成肌肉萎縮，進而影響連接大腿肌肉和膝蓋的肌腱。而馬刺醫療團隊給出的診斷結果是“股四頭肌肌腱炎”，他們認為治療萊昂納德傷勢的關鍵，在于其肌腱。

雖然雙方都希望把萊昂納德的傷勢治好，但兩種診斷結果，代表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治療方法。這也是造成雙方關系緊張的一個重要原因。

去年夏天，在馬刺醫療團隊的全權負責下，萊昂納德接受了治療和康復訓練。絕大多數時間，他要么在圣安東尼奧與馬刺的工作人員在一起，要么就在圣迭戈與私人訓練師在一起。不過去年八月，隨著萊昂納德持續地感覺不適，事情開始發生變化。

萊昂納德的經紀人米切·弗蘭克爾，還有他的舅舅丹尼斯·羅伯特森開始向馬刺施壓，試圖接管萊昂納德的治療。于是在去年秋天，他們找到了紐約體育實驗室的合伙人凱斯·佩恩醫生，這位常年為MLB華盛頓國民隊和NHL紐約島人服務的醫生，開始為萊昂納德治療。

去年12月中旬和今年1月中旬，萊昂納德曾短暫回歸馬刺，前后加起來打了九場比賽。當時萊昂納德的狀態是打一場歇一場。而在1月13日打完與掘金一戰后，他表示自己的傷處又出現了酸痛的情況。隨后，萊昂納德隨隊一起奔赴客場，面對老鷹的比賽，他按計劃休戰，可隨后客場打籃網的比賽，本應出戰的他，卻在賽前訓練時被波波維奇宣布無限期休戰。

“他并沒有再次受傷，不過他就是感覺到疼痛，”波波維奇說，“這樣的情況不是在比賽結束后出現，而是可能在比賽后第二天的中午。總之，他的疼痛感就是揮之不去，一切都沒有朝正確的方向前進。”

波波維奇當時沒有透露的一個消息是，此時萊昂納德已經開始在紐約接受另外一位醫生——喬納森·格拉肖的治療。而安排這次治療的，正是弗蘭克爾和羅伯特森兩人。馬刺隊只是被告知了這一決定，而完全失去了控制權。他們派出了一位在紐約工作的球隊人員，來觀察和協助萊昂納德。但誰都能夠看出，此時事情的主動權，已經不在馬刺隊的手中。

一位消息人士如此描述當時的局面：“卡瓦伊還是原來的那個人，他唯一改變的一點，就是代表他發聲的人。”

“他們不希望別人來對他們的球員指手畫腳”

馬刺隊因為事態“失控”而感到不滿，這樣的情緒在萊昂納德團隊中也同樣存在。因為在他們看來，馬刺不僅沒有治好萊昂納德的傷，還在很多公開場合說了很多對他不利的話。

“馬刺方面覺得他們雇傭了最好的團隊，他們覺得自己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一位熟悉萊昂納德團隊的消息人士說，“他們過往的成績讓他們配得上這樣的名聲和驕傲。不過，他們的思想太僵化了，他們不希望別人來對他們的球員指手畫腳。”

另外一位消息人士則說：“他們一直都在疏遠他（萊昂納德），他們讓他的形象看起來很糟糕。其實從鄧肯時代無縫銜接到了全新的時代中，這可是一個他們自己培養起來的超級明星。為什么要這樣對他？”

這樣局面的形成，馬刺方面的確也有問題需要反思。比如曾有媒體曝出，馬刺在當地時間3月17日召開過一次隊內會議，老將帕克和吉諾比利曾與萊昂納德當面“對質”，詢問他傷勢的情況。而在那次會議之后，帕克還在公開場合表示，自己跟萊昂納德受的傷一樣，而且情況要“糟糕100倍”。言下之意，自然是在批評萊昂納德。

帕克去年季后賽的時候左大腿的股四頭肌受傷，提前結束了上個賽季的比賽。而在夏天接受了馬刺醫療團隊的手術之后，他在去年11月27日回到球場。從這個角度看，他對萊昂納德的批評似乎很有道理。

“我并不認為卡瓦伊和托尼·帕克的傷勢是一回事，”萊昂納德的經紀人弗蘭克爾說，“這是很明顯的。其次，我覺得不管是馬刺隊，還是卡瓦伊、卡瓦伊的醫生、以及卡瓦伊身邊的每個人，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讓他恢復健康。當然，這并沒有像記者們寫的那樣簡單，不過大家的目標都是讓他的腿恢復。他要讓自己的肌腱恢復健康，這是所有的焦點所在。”

在這個問題上，馬刺與萊昂納德的團隊達成了一致。“我們關注的焦點，是為球隊中每一個球員提供最好的關懷，而且要延續他們的整個職業生涯，”馬刺總經理布福德最近在接受采訪時說，“這次在卡瓦伊的治療過程中，我們的目標也是給他最好的治療條件，同時盡我們所能給他支持。”

雖然馬刺關心著萊昂納德，可現實情況卻是，他似乎被團隊裹挾著，與球隊漸行漸遠。這讓馬刺非常擔心，他們害怕萊昂納德的團隊想要讓他離開馬刺，去更大的市場，比如洛杉磯、紐約或者是費城。這樣的擔心，讓馬刺總經理布福德夜不能寐，畢竟在鄧肯退役后，萊昂納德是他們最合適的領袖人選。但現實的情況，卻讓馬刺不得不提前做好準備，同時也要向萊昂納德的團隊施壓。

2.19億的合同，會不會給？會不會簽？

在雙方不斷的拉鋸過程中，萊昂納德團隊中的幾位關鍵人物，也越來越被外界所了解。

首先是他的舅舅丹尼斯·羅伯特森，據一些曾跟他打過交道的經紀人描述，羅伯特森是一個非常有雄心的人，他希望能夠成立一家市場公司，就像勒布朗·詹姆斯的LRMR一樣，為球員們提供經紀方面的服務。而在父親2008年死于槍擊之后，萊昂納德就對羅伯特森非常信任。在萊昂納德的團隊當中，羅伯特森也處于核心的位置。

而另外一位萊昂納德團隊的核心人物，就是他的經紀人弗蘭克爾。作為經紀人，弗蘭克爾有超過30年的從業經驗，不過他過去更多還是在橄欖球領域。過去十年，他才將自己的觸角伸到了籃球圈，而萊昂納德是他如今最重要的球員。所以他迫切地希望能夠盡可能地開發萊昂納德身上所蘊含的種種潛力和價值。只不過這一個賽季的種種風波，不管對于萊昂納德還是他的團隊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對馬刺又何嘗不是。曾經，GDP是聯盟中讓其他球隊都羨慕的穩定三人組，他們構成了馬刺的基石，讓這支球隊長盛不衰。而如今，鄧肯的21號球衣已經掛到了球館頂棚上，帕克沒有了昔日的速度改打替補，年逾四旬的吉諾比利每場比賽前都要在更衣室做瑜伽，好讓自己的身體得到充分的伸展。

萊昂納德本應成為連接馬刺過去與現在的橋梁，而且他也的確展現了這方面的實力。圍繞著他，馬刺打造了阿爾德里奇、加索爾、米爾斯和格林這套依舊相當不錯的陣容。只要全員健康，他們依舊是西部不容忽視的力量。

留下自己的當家球星，這對于馬刺來說從來不是什么問題。起碼在本賽季開始前，他們對于萊昂納德也同樣擁有如此的信心。哪怕萊昂納德過去三個賽季兩次進入NBA最佳陣容，讓他的頂薪最高達到了2.19億之多，但相信只要萊昂納德點頭，馬刺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為他準備好這份合同。

可是經過這樣的一個賽季，一切似乎都在悄然發生著變化。不管是萊昂納德還是馬刺，他們的未來都變得模糊起來。對于波波維奇和萊昂納德之間的關系，球隊并不擔心，因為去年夏天，一度“劍拔弩張”的波波維奇和阿爾德里奇，也放下了彼此心中的芥蒂。但現在的問題在于，馬刺的管理層是否還愿意給萊昂納德一份5年2.19億的合同，而萊昂納德的團隊又會如何回應。

目前，雙方正在就此事進行著討論，而據消息人士給出的信息來看，這一討論依舊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懷念過去還是著眼未來？

四月初，在一段連續的客場之旅中，曾有一位記者問波波維奇，在他剛剛執掌球隊教鞭的時候，哪支球隊是他最欣賞的？

“猶他爵士，”波波維奇當時說，“我把所有球隊觀察了個遍，他們是最完美的一支隊伍。你從來不會從他們那里聽到什么負面消息，而不管是球隊運營還是場上比賽，他們都非常努力，沒有什么花哨的東西。他們就是去那里努力工作，然后下班就回家。”

所以，馬刺如今的一切，都可以“尋根溯源”到鹽湖城的雪山之下。而幾十年來，波波維奇也一直在按照當年他欣賞的方式，打造著自己的隊伍。所以面對萊昂納德這樣幾乎從未碰到過的情況，老帥心里有些沮喪，也在所難免。

時間再往前推，三月初，在一場與勇士的比賽之前，波波維奇有意無意地聊起了鄧肯。“他是如此可靠的一個人，就是基石一樣的存在，”波波維奇當時說，“他用特別安靜的方式，默默地領導著球隊，而每個人也都以他為榜樣。我覺得想要讓成功持久和延續，這才是最重要的。”

過去，波波維奇不止一次表示，等到鄧肯退役，他也會放下教鞭。他并沒有這么做，而且還遭遇了執教生涯里前所未有的一次挑戰。

跟鄧肯的情況類似，萊昂納德雖然在球場上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可是他并不是商家的寵兒。雖然也有球鞋品牌與他簽約，但是他似乎并不是招牌人物。多年以來，他為數不多的代言之一是一家餐廳，而原因僅僅是他喜歡在那里吃東西。

所以，當萊昂納德像鄧肯那樣把注意力都放在籃球場上時，他的團隊就需要為他打理商業上的一切。據美國媒體報道，今年三月，萊昂納德和他的團隊拒絕了此前一直合作的球鞋品牌為他開出的4年2200萬的續約。而據雙方給出的消息來看，談判破裂的主要原因，是羅伯特森認為這位合約，并沒有真正體現出昔日總決賽MVP的價值。

雖然馬刺需要的只是萊昂納德在球場上好好打球，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團隊，波波維奇昔日的建隊愿景，仿佛正在遭遇著沖擊。馬刺心里一直都在盤算，萊昂納德還想為馬刺打球嗎？而最終決定這個答案的是他本人，還是他的團隊中的某個人？

尾聲

所有的紛紛擾擾，因為4月18日的一個噩耗而變得無足輕重起來。在那一天，波波維奇的妻子過世了。整個聯盟的球員和教練，都為波波維奇失去如此重要的一位家人，而萬分悲痛。馬刺季后賽的最后三戰，波波維奇因為要料理妻子的喪事，所以都沒能出現在場邊。

此時，不管是萊昂納德團隊還是馬刺方面，雙方都傳出了一樣的消息：那就是今年季后賽，如果波波維奇在馬刺未被淘汰前還會回來執教的話，萊昂納德也會從紐約返回圣安東尼奧，與球隊一起表達對波波維奇的支持。雖然這樣一幕并未出現，但萊昂納德的心意足以傳達。

系列賽第五戰，馬刺客場輸給勇士，結束了這個賽季的征途。帕克低著頭走進球員通道，雖然他即將成為自由球員，但只要球隊需要，他依舊愿意為馬刺繼續打下去。“自從我加盟球隊，這絕對是最不尋常，也是最艱難的一個賽季，”帕克說，“但我還是會堅持。”

而吉諾比利，還沒有做出他的決定。“就看我到時候的心態了，是把自己視為一位現役球員，還是一位退役球員了，”吉諾比利說。

而除了帕克和吉諾比利，馬刺的未來，更多就要看萊昂納德的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