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記者孔德昕報道

早在一個月前，勇士在鹽湖城客場慘敗給爵士30分。那場比賽之后金州主帥史蒂夫·科爾自嘲般地開起了玩笑：“猶他的夜生活哈，羅恩昨晚找了一個晚上都沒找到夜店，早上4點半就回來上班了。”

很多非勇士球迷可能會問一句，這個羅恩是何許人也啊？

在勇士的訓練館內，你可以遠遠看到球場另一端站著一位70歲的老人。他身形消瘦，略微駝背，走起路來有點跛，必須戴著護腕才能保證自己的雙手不被球員們子彈般的傳球傷到。而他正帶著勇士四巨頭進行著練習，這些耀眼的明星年齡大概和他的孫子相仿。

這位身高剛到1.8米的老人叫羅恩·亞當斯，他的身份是勇士助理教練。具體來說，他的任務是訓練中鋒和前鋒，都是些身高比他高至少1頭的家伙。遠處的主教練科爾也在望著自己的這位同事，他笑著說：“我可以一整天都看他訓練。70歲的人了，還是那么能干！”

回想起二人的初次見面，科爾還是能笑出聲來。那是2014年夏天的事情，剛當上勇士主帥的科爾找來了此前擔任凱爾特人首席助教的羅恩，他希望能得到一位經驗豐富又直言不諱的人來幫助自己，而且那個人沒有升遷為主帥的意圖。就像是特克斯·溫特——90年代公牛主帥菲爾·杰克遜的助教，當時科爾還是隊內的當家射手。

于是在奧克蘭的A16餐廳，科爾跟羅恩約了一頓飯。那是一家新潮的餐廳，熱愛文學也喜歡品酒的羅恩點了一瓶黑皮諾（一種葡萄酒），當服務員給他倒上酒后，這位老人搖晃著酒杯，輕輕啜了一口說：“這根本就不是皮諾酒。”

“他就把酒給退了你知道嗎！羅恩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就這樣把酒退了的人。”科爾回憶道，“我當時想的都是，這家伙以為自己是誰啊？”

“我當時想要找一個有話直說的人，他能毫不遮掩地告訴我，‘你應該這樣做’。”科爾說，“而且他還得經驗豐富，充滿智慧，是一個能站出來讓人聆聽的家伙。后來我明白，就是這個人了。羅恩·亞當斯，他就是我們的特克斯。”

一個敏感的積極分子

在職業體育領域，金州勇士絕對算得上樂于評論時政的典型，而在這背后，羅恩是有力的推動者。這位將一生都獻給籃球的男人并非只在乎籃球，他是一個敏感又精細的行動主義者，一位積極分子。

他樂于和人們探討那些很“大”的問題：哲學、宗教、社會學，特別是政治。他總是關注并給人們分享那些探討特朗普和種族主義的文章，對于一位完形心理學家來說，他算得上一位值得深交的朋友。

“或許這就是他長壽的秘訣，”另一位勇士助教布魯斯·弗雷澤說，“籃球場上的東西很容易將你吞沒，特別是像我們這種年輕一些的人（53歲），隨著賽季一個接一個地過去，這種情況愈發嚴重。但他卻一直長盛不衰，并且一直在提醒我們，這個世界還有更多值得關注的東西。”

亞當斯對于世界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始于童年時期。他們家在加州中部的平原擁有320英畝的農場，在那里亞當斯曾經負責喂養奶牛。這件事打磨了他的耐心，也令他明白了做事需要嚴謹——不小心混入飼料的一片金屬就會要了奶牛的命。

他還學到了要直言不諱——不滿意的酒就要退回去。“我記得我的父親在買一捆捆的干草時說，‘這些東西很好，但不是我想要的。’”

籃球是讓亞當斯離開農場的原因，他在弗雷斯諾太平洋大學擔任控衛，并在畢業后留校擔任助教。那是1969年，他21歲，從此他再也沒有打過比賽。

羅恩不是現役最老的教練，丹佛助教鮑勃·韋斯比他還年長5歲，不過后者多打了10年比賽才轉行當教練，羅恩則是從20歲出頭開始就再也沒放下過教鞭。

過了而立之年后，羅恩擔任了弗雷斯諾州立大學的主教練。當時的他職業、學院派，又有些咄咄逼人。那個時候他對事情一絲不茍，對自己的球員相當嚴厲，這甚至讓不少人無法忍受。“那就是那個時代的狀況，教練掌控一切。不過當我現在積累了更多經驗再回頭看的時候，我顯然可以用完全不同的方法處理當時的問題。”

不過他再也不會擔任主教練了，1990年是羅恩人生的一個截點，那一年德雷蒙德·格林和克雷·湯普森剛剛出生，庫里和杜蘭特馬上就要兩歲了。

打敗內心的不安

小有名氣的羅恩開始了自己的助教生涯，這份工作把他引領到了NBA賽場，但他的生活卻并沒有變得富足，反而愈發動蕩。不斷更換球隊讓搬家成了羅恩、他的妻子利亞以及兩個孩子的日常。對此利亞自嘲道：“我當時都成了打包收拾行李的專家。”

與此同時，自我懷疑也不停發生在亞當斯的身上，不是對他防守理念的懷疑，而是對當教練這件事本身。每隔4、5個月，羅恩都會問自己，“我到底應不應該再干下去呢？”

“我們都覺得自己應該做得更多，但我在過去50年里已經產生了一種慣性，那便是自我約束。”他說，“這在某些方面也束縛了我，讓我無法追求我認為最重要的東西。”

在這件事上，羅恩指的是自己原本可以從政的。他為美國的現狀感到焦慮，坦言自己的國家正在倒退。

從一支球隊到另一支，每當羅恩質問自己是不是為改變世界做出了足夠多的努力時，他對比賽的熱愛，球場上隊員們的激情，以及其他教練的精妙策略就會讓他再一次被“束縛”住，留在這塊400多平米的木地板上。

1992年一場比賽的馬刺替補席，從左至右依次為湯姆·錫伯杜、羅恩·亞當斯和雷克斯·休斯

“無論是雷·阿倫那樣的巨星，還是像我這樣的流浪漢，他都會傾囊相授，”曾在亞當斯執教球隊效力的凱文·奧利說，“他讓你明白你能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密爾沃基、芝加哥、俄克拉荷馬城、芝加哥、波士頓，直到在A16餐廳和科爾會面，亞當斯加盟了勇士。

學會松弛

“我是一個老古董，我必須改變自己。”

當亞當斯第一次來到勇士隊的訓練場時，他看到的是球員們都在嬉戲打鬧，這樣的輕松氣氛讓習慣了嚴肅的他感到非常不適應。老派的風格已經浸入亞當斯的血液，他在短時間內很難完成轉變。

在加盟勇士的第一年，灰熊在某一戰終結了金州人的16連勝。輸球后的勇士更衣室內氣氛輕松，大家都笑著調侃自己已經多久沒輸過了，科爾也不希望球隊因此陷入低沉。但羅恩無法說服自己，他一個人縮在角落，不和任何人說話，直直地盯著自己的筆記本，回想著比賽中出現了什么問題。

這樣的轉變花了一些時間，直到勇士在那一年捧起了總冠軍獎杯，科爾記得羅恩事后跟他說：“我不知道你所做的這些能不能有效，我不知道聽音樂、插科打諢的氛圍能否幫助球隊。但事實證明你做到了，這一切可以取得成功，所以好吧，你做到了。”

在那之后，所有人都感覺到亞當斯更好地融入了他們。

你可能輕易就能搜到羅恩在勇士隊內多么受人尊敬，也可以發現杜蘭特投奔有很大原因是他想接受羅恩的指導，但相比之下，了解這位嚴肅又可愛的老人一路走來的故事，顯然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