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星期二，騎士客場對爵士第四節還剩3分57秒時，比賽突然變得不和諧起來：騎士大前鋒弗萊和爵士新秀特雷·萊爾斯開始對罵，頂頭，互相推搡……原來，萊爾斯在持球突破時打到了弗萊的下盤要害，后者對其這個危險動作非常不滿，兩人隨即發生了沖突。裁判通過錄像回放判定萊爾斯二級惡意犯規，弗萊則吃到本場第二個技術犯規，兩人雙雙被驅逐出場。

“我完全不是故意的。”賽后萊爾斯表示，“無論是他的行為還是我的行為，我都不認為是故意為之。”你很難說萊爾斯是故意出手傷害對方，但讓好脾氣的弗萊都發了火，可見這個動作的危險性相當大。而在這個聯盟里，出陰招直取敵人下三路的家伙卻大有人在，而且出手比萊爾斯要隱蔽得多，連經驗豐富的裁判們也無法立時察覺，自然難以施加懲戒。若隱若現的黑手黨們，儼然成了NBA揮之不去的頑疾。

這明顯不是個正常的籃球動作。——勒布朗吐槽哈登的飛腿

與弗萊遭襲似曾相識的一幕，就發生在當地時間3月9日雷霆對快艇一戰的第二節。

“克里斯·保羅命中15英尺的跳投（德安德烈·喬丹助攻），快艇62-62雷霆。”如果只看比賽記錄，你根本不知道第二節還剩半分鐘時場上究竟發生了些什么。保羅是聯盟頂尖的控衛，他很擅長尋找對手防守的漏洞，為自己創造出進攻空間。但這一次，他的行為過分了，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下作”。當時他將球先傳給了小喬丹，然后準備和隊友做一個手遞手傳球。但在移動跑位前，保羅卻非常突然、非常隱蔽地出手打向跟防他的凱文·杜蘭特；這個動作只有通過慢鏡頭才能看到，但效果卻非常明顯：被保羅狠狠打到的杜蘭特——其中招部位在NBA會比較隱晦地被稱作“腹股溝”——蜷縮著一路退到三分線，以至于保羅接球后跳起投進中距離跳投時，杜蘭特已經離他足有10英尺遠，左胳膊貼著肚子，痛得直不起腰來，根本無法再防守保羅。

同樣，你很難斷言保羅是故意的：沒有人會公開承認自己是故意打對手要害，以NBA球員的力道，那簡直是涉嫌謀殺。但無論有意還是無意，像保羅和萊爾斯這種游走于犯規和犯罪之間的隱形暴力動作，似乎有愈來愈烈之勢頭。

2014年11月，NBA聯盟負責判罰的高層官員羅德·索恩公開宣布，當時還在尼克斯打球的J.R.史密斯因為“持球進攻時擊打奇才球員小格倫·萊斯的腹股溝”，被追加禁賽一場。諷刺的是，當值裁判不僅沒有抓到史密斯的動作，還吹哨判了一個防守犯規，令捂著傷處痛倒在地的小萊斯遭受雙重傷害。幾個月后火箭對騎士的強強對話，出現了“同為詹姆斯相煎何太急”的一幕：哈登倒地爭球時抬腳踢到勒布朗下體！結果，哈登同樣被聯盟追加停賽一場。勒布朗賽后直言這個動作讓他很吃驚，“這明顯不是個正常的籃球動作。”哈登則表示自己很委屈，“只是個本能反應動作而已。”哈登被罰還不到三周，凱爾特人后衛馬庫斯·斯瑪特又被聯盟逮個正著：對馬刺的比賽，對方前鋒邦納為隊友米爾斯做掩護，尚未被擋住的斯瑪特就提前出手擊打邦納下體，禁賽一場！

最惡劣的行為，發生在半個月后的勇士對小牛一戰：勇士后衛利文斯頓在錯位防守小牛前鋒諾維茨基背打時，居然趁其不備，右手從后面直接伸過去抓了對方要害一把！縱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德國天王，頓時也翻了臉，而利文斯頓也不出意外被禁賽一場。整個2014-15賽季，先后有4名球員因所謂“擊打對手腹股溝”而被禁賽，而且其中還有明星球員以及并不以球風臟著稱的老將，比之前的五個賽季總和還多。本賽季雖然此類禁賽少了，但同類動作卻有增無減——

招招不離下三路，NBA已經混蛋到了這種地步？

通常當小個子覺得對手使用了非法掩護動作后，就會給予回擊，對掩護人下手。——大范甘迪認為小個子的壞動作情有可原

橄欖球充斥著身體沖撞，冰球動輒就打上一架，揮動的棒球棍殺傷力不小，但現在看來，沒有任何一項運動像籃球那樣赤裸裸暴露出雄性的弱點，沒有任何一個職業體育聯盟像NBA這樣充滿著對成年男運動員的考驗。沒有合適的護具，球員隨時隨地都可能中招：貼身糾纏、擋拆掩護、搶位卡位、干擾投籃、爭籃板球、撲地板球……簡直防不勝防。看看如今球員做掩護和造進攻犯規的標準動作就知道了：雙手護住要害，以便被傷到。足球比賽罰任意球前，防守球員擺人墻時也是這個動作，但他們是害怕被不知道飛向何方的皮球砸到，而在NBA則是怕被對手“暗算”。

另外，救即將出界的球也是危險時刻：2010年東部半決賽凱爾特人對騎士第四場，隆多跳在空中救球時，選擇將球瞄著騎士內線瓦萊霍的下體砸過去，避之不及的巴西人不僅被狠狠砸中，還被判觸球出界，凱爾特人獲得球權然后成功進攻得分。像綠衫軍經驗如此豐富的球隊，自然沒少打這種擦邊球，防守專家加內特便是其中翹楚。2011年1月28日凱爾特人對太陽第四節，弗萊（又是他！）投三分時，加內特看起來是想去干擾投籃，但伸出的手卻徑直捅向對方要害，被襲的弗萊像沙灘椅般痛得縮成一團。盡管加內特堅稱自己不是有意的，但還是被裁判直接驅逐出場。但是，當時聯盟并沒有對加內特追加禁賽，理由是裁判已經第一時間做出處罰。

給對手造成生理和心理的直接傷害，處罰結果就是少打了最后4分鐘比賽且對結果幾乎沒有影響？簡直太荒謬了。

如今的NBA，低位強攻、外線持球單打的次數越來越少，擋拆發起進攻則成為常態。過去10年間，NBA擋拆次數增長了整整一倍：2004-05賽季共出現20465次擋拆，2014-15賽季則已經升到40000次。掩護、換防、補防，都可以造成位置身高不同的球員對位，結果就是：原本是塊頭相仿球員肘對肘，膝對膝的正面PK，變成了手、肘、膝、腳對下體的撞擊，尤其是小個子對大個子下手，還可以利用對方的身軀做掩體逃避判罰。上賽季由此引發的4次禁賽，3次都是小坑大。再往前追溯，這種事更是屢見不鮮：2013年，1.85米的后衛施羅德因擊打2.11米的中鋒考辛斯腹股溝遭罰；2009年，1.96米的后衛雷·阿倫因擊打2.08米的瓦萊霍腹股溝被禁賽；2008年，1.93米的后衛羅伊爾·埃維因擊打2.14米的中鋒阿隆·格雷被禁賽3場——這也是處罰較重的一次；2006年季后賽，1.88米的后衛特里因擊打2.01米的前小牛隊友芬利被禁賽……

在NBA征戰了14個賽季的布倫特·巴里，作為芬利的馬刺隊友親眼目睹了特里出手的全過程，就像拿破侖出手擊倒擋在自己面前的敵人一樣。“就像卡通片里的場景。”巴里評價道，“你讓大個子去防小個子，而小個子的優勢就在于此：如果正中靶心，就可以把對手直接放倒。”

活塞主帥斯坦·范甘迪則認為這是“小個子行為”，“通常當他們覺得對手使用了非法掩護動作后，就會給予回擊。他們會對掩護人下手。如果小個子覺得大個子用膝蓋頂撞自己，這就是他們險中求生之道。不是公開要打某人，很多時候只是正常的手臂動作。”

持有大范甘迪這種觀點的不止他一個。當熱火后衛德拉季奇運球轉身準備突破時，趁勢用非運球手對著當時效力步行者的大衛·韋斯特要害就是一下，卻只吃了個一級惡意犯規而未被禁賽，就說明裁判認為他不是故意的。但在巴里看來，這種非正常動作會由于裁判和聯盟有意無意的縱容而愈發肆無忌憚。“高位擋拆時這種事時有發生。你被要求從掩護那兒擠過去，可卻從下三路走？那你就錯了。有人打到你，你會生氣，但你絕對想不到他會沖著要害來。這么做完全不可取。”

我真不想拿這個來開玩笑。——帕克對吉諾比利被對手撞破睪丸心有余悸

有些小動作，出手者并不確定必然會擊中對手要害，打到肚子、肋骨、腰眼等令對手吃暗虧的部位也可以。但有些小動作目標就再明確不過：睪丸。

NBA球員縱然是鋼筋鐵骨，但有些部位仍然脆弱。上世紀90年代，施拉姆夫和肖恩·布拉德利都曾被膝蓋撞傷，各自因“睪丸受傷”缺陣3場。如今，這個受傷理由基本被更委婉的“腹股溝受傷”取代。當然也有例外，上個月馬刺對鵜鶘第三節，38歲的吉諾比利本想造萊恩·安德森進攻犯規，卻被對方的膝蓋撞到下體，不得不接受睪丸手術，缺席了將近一個月，直到3月5日對國王才回歸賽場。盡管吉諾比利復出后開玩笑道：“我是個非常幸運的男人。”但隊友托尼·帕克提及此事時一臉嚴肅：“我真不想拿這個來開玩笑。”

由于籃球運動本身的特性，以現有的技術原理和制造工藝，制造出來的護具根本無法滿足NBA球員這方面的需求。肯塔基大學泌尿科主任斯蒂芬·斯特魯普讀大學時也曾經打過NCAA三級聯賽，工作后又在這方面做了20多年的研究，他很清楚知道球員如果戴上那樣的護具，打球的時候會有多難受。“這件事的時機尚未成熟。因為球場上發生的相關重大傷病還不足以形成巨大壓力。你固然能看到球員被打后很不舒服，行動艱難，但幾分鐘后他們就重新投入比賽了。這種小傷痛很多，而且沒什么解決好辦法，但很少有人會長期關注，只有當睪丸碎裂才會被重視。”

男人成堆的地方，總有一個不公開的游戲存在——中國人形象地稱之為“猴子偷桃”或“抓鳥”——似乎能開得起這種玩笑的人才是好朋友。NBA亦然，關系親密的球員之間，總是喜歡對他人的“蛋蛋”突然襲擊。

有望競爭“歷史造犯規最佳球員”的肖恩·巴蒂爾，護蛋同樣是高手中的高手，無論場上還是場下。當記者問他，NBA球員里誰愛開這樣的玩笑，巴蒂爾供出了當年杜克大學的室友。“得從埃爾頓·布蘭德講起，他是抓鳥王。”巴蒂爾甚至透露，作為攜手帶隊在2000年和2001年接連打進NCAA最終四強的鐵哥們，布蘭德和自己在比賽中甚至經常玩這樣的游戲：比比誰對隊友“抓鳥”次數最多。“這是表達尊敬的一種方式，當時我們樂此不疲。”巴蒂爾說。為了避免中招，巴蒂爾還給自己制定了鐵律：“絕對不要和埃爾頓坐同一部電梯，你得學會自己保護自己，否則你就會為此付出慘痛代價。”

直到兩個人都進入NBA，他們還會找機會惡作劇對方一下。仔細看兩個人賽前的擁抱就會發現：他們的手都不老實，私底下的攻防轉換非常激烈。“我們可是舉手不留情的。”巴蒂爾說。

再問問其他NBA現役或退役球員，這種事同樣屢見不鮮。2013年快艇對火箭，格里芬在暫停時就對前AAU聯賽的隊友錢德勒·帕森斯下手了。事后高富帥還把這段視頻傳上網并@格里芬，“兄弟，動真格的嗎？”格里芬則回應道：“我的手腕都扭傷了，我得活動活動，沒看到你是我的錯。”火箭中鋒德懷特·霍華德也曾被攝影機抓個正著：他在賽后偷襲了當時的二年級隊友伊塞亞·卡南。2012年湖人對雷霆的西部半決賽第三場第四節，保羅·加索爾笑嘻嘻地拍了拍西班牙國家隊隊友伊巴卡的下體，當時目睹這一幕的ESPN評論員杰夫·范甘迪簡直語無倫次：“他襲擊了他的、嗯……腹部。”

我承認應該對雷吉·埃文斯禁賽，這個責任在我。——NBA前籃球運營副總裁斯圖·杰克遜承認當年對此類動作處罰過輕

但有的時候，這種動作可就不是惡作劇和開玩笑了。2013年3月3日雷霆對快艇，伊巴卡在籃下搶位時打了格里芬的要害，事后被罰25000美元。一年后兩隊在季后賽狹路相逢，第四場比賽伊巴卡又故伎重施偷襲格里芬。盡管聯盟特意回看了比賽錄像，但最終還是決定不追加處罰伊巴卡。許多人認為，聯盟做出了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但實際上，錯誤早已鑄成。

有記者問NBA前籃球運營副總裁，負責場內外處罰事務的鐵面判官斯圖·杰克遜，13年任期內最后悔的一個決定是什么？得到的答案是：2006年快艇對掘金的季后賽，雷吉·埃文斯對克里斯·卡曼惡意犯規的處理方式。

那一事件發生在兩隊的第四場比賽第二節，卡曼爭搶籃板時成功將埃文斯擋在身后，而占據不到有利位置的埃文斯，左手從背后伸向卡曼的胯下——大眾看到的是卡曼回身狠狠地將埃文斯推倒，但問過卡曼才知道，埃文斯的動作有多下流。“我感覺自己被另一個男人侵犯了。”卡曼在第二天接受采訪時憤憤地說，“他居然抓著我的蛋蛋，簡直想把它們扯下來。”

這是非常過分的行為，但結果和外界預測大相徑庭：聯盟經過為期一天的復核，只給埃文斯開出了罰款10000美元的罰單，一場禁賽都沒有，更不要說像時任《華盛頓郵報》記者邁克爾·威爾本預測的那樣至少禁賽五場。斯圖·杰克遜表示，聯盟此前曾出現過推搡、打耳光甚至拳擊，但從未有過抓睪丸，“我真希望能夠收回那個處罰結果。我還記得當時關于那次處罰的討論，對我們確實是個新挑戰。我們不知道該怎么做好，最后只判了他一個二級惡意犯規；但我承認應該對他禁賽，這個責任在我。”

在雷吉·埃文斯的個人維基主頁上，關于此次事件的注釋是“卡曼放棄指控埃文斯”，但當時的快艇主帥老鄧利維可不這么想。在他長達30年的NBA經驗里，從未見過這么過分的事，看到處罰決定的第二天，老鄧利維一個電話打到聯盟辦公室，他想知道為什么埃文斯沒被禁賽。而得到的回復是，24小時的審查仍不能確定埃文斯左手到底伸到什么地方，錄像帶只能看到他的手肘。“我簡直震驚了。”老鄧利維說，“我對他們說，‘你們簡直在開玩笑，他的手只有兩個地方可去，一是在卡曼的屁股上伸得太遠，以至于只有手肘被看到；二就是他襲擊了卡曼的蛋蛋。你們選吧。’”

此次畸形處罰的惡果很快就顯露出來：兩個星期后小牛對馬刺，特里在搶地板球時擊打了芬利的下體，要知道他們倆上一個賽季還在小牛共事。聯盟最終判特里禁賽一場，斯圖·杰克遜們很清楚，特里這個動作的惡劣程度遠不如埃文斯，處罰力度卻大得多，但聯盟又不得不這么做，否則這股歪風根本剎不住。可對于小牛這個結果當然不能接受，主教練埃弗里·約翰遜帶著嘲諷的口氣說：“我猜他如果抓住芬利的蛋蛋，可能就不會被禁賽了。”

說到小個子對大個子下黑手，爵士的傳奇后衛斯托克頓堪稱保羅的前輩。史蒂夫·科爾曾在一期主題為球場臟動作的電視節目中直言，斯托克頓是他見過最卑劣的對手。“我對他非常尊敬。”科爾說，“我看著他告別球場，我愛他，他是個偉大的球員……但也是個骯臟的王八蛋。”

曾在NBA征戰了11年的麥特·布拉德，球員時代曾經和斯托克頓交手過40多次，他認為斯托克頓不僅是個骯臟的球員，而且下手極狠。1996年11月火箭對爵士，布拉德有一次從弱側補防過來想阻止斯托克頓突破。“約翰直接亮膝蓋想頂我的蛋蛋。”布福德回憶道，“他的意圖太明顯了，所以沒能如愿。但他還是撞到了我的盆骨，結果那里整個賽季都是腫的，好幾個月啊。”

保羅完美繼承了斯托克頓的衣缽，早在2004年打NCAA比賽時，還是維克森林大學一員的保羅就偷襲了北卡州立大學的前鋒朱利葉斯·霍齊斯。保羅進入NBA后，受害者也不止杜蘭特，其中之一又是卡曼。

2015年4月，開拓者和快艇，兩隊為季后賽排位爭得你死我活，當時效力開拓者的卡曼正摘下一個籃板球，而身旁的保羅為了搶球，一只手伸向球，另一只手則伸向卡曼的“球”。遭襲的卡曼頓時怒不可遏，他一把將保羅推出場外，進而引發了兩隊的沖突。賽后卡曼將保羅擊打自己下體的截屏圖發上推特，并加了個語氣詞：“Ummmmmm。”幾分鐘后，有球迷將埃文斯的抓蛋圖傳上網并@卡曼，“為什么這種事總發生在你身上？”卡曼轉發了這條推特：“為什么你還要舊事重提？”

和當年的埃文斯一樣，保羅沒有被禁賽，就像日前對杜蘭特下手也沒被追罰一樣。和保羅做過隊友的前NBA球員斯蒂芬·杰克遜也說：“許多人都認為保羅臟，說他總是用些卑鄙的惡意動作。但我知道他是個好勝心極強的球員，我也曾無數次聽波波維奇稱贊保羅為NBA好勝心最強的球員。我和他做過隊友，知道他有多努力，他一點兒也不臟。”但面對卡曼這樣容易受傷的男人，這種辯護真的能說服他嗎？